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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正瞪著下锅的面条在滚水里沸腾,急促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我开了火,跑去应门,心想:假如我晚些去开门,门板会不会被敲破?

  「是谁?」我问。

  门外的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门没有窥孔,不打开就无法知道是谁,我迟疑了片刻才将门拉开一个缝,而所见,令我僵在当场。

  门外那梨花带泪的美丽脸庞尽管有些憔悴,但还是美丽的,这张优雅高贵的脸,我只消看一眼就不可能会忘记。

  是她!那个如玫瑰一般的女子。

  荷丽——家豪所爱与所选择的人。

  大门洞开,我愣在门边,脑中一片空白。

  她先开口说话,流著泪说:「他……」

  我像留声机似地重复著她的话:「他?」

  「他不要我来找你……但我必须来。」

  我困惑地看著几乎泣不成声的她,无法自她不断流下的眼泪里猜出她的来意。我心头怪异地纠了起来,开始隐隐抽痛。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地说:「他在加护病房……」

  我瞪大眼,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哽咽地捉住我的手臂,我感觉到一阵痛楚,明白她失控的力道弄伤了我。

  「求求你,去见他最後一面……他爱你。」

  荷丽绝望地捉住我的手臂,我无法思考,无法说话。

  见谁最後一面?他?家豪快死了?这怎麽可能?

  「我不相信。」不是不愿意,而是我根本就无法相信。我认识的张家豪是那样健康的一个男人,他连续爬五层楼的楼梯都不曾喘一下,他还那麽年轻,正值盛年,怎麽可能死?而且我半年前才跟他一起在淡水散步过,他还脱下他的外套,问我冷不冷。

  我冷,我现在冷。我穿著薄棉裤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突然间,我全身都冷了起来,额际直冒冷汗。

  另一双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我顺著那双藕白的手臂往上看,荷丽玫瑰般的丽容映现在眼前。

  她握著我的手说:「求你,他真的爱你。」

  略过那句爱情的谎言,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说出口的话不至於破碎得无法辨认,我问:「究竟是怎麽回事?发生了什麽?」

  荷丽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凄恻一笑。「家豪是骨癌末期,医生说他撑不过这一、两天。」

  我瞪著她看,做我刚才一直在做的事——发愣。

  § § §

  我们搭计程车去医院的途中,荷丽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早在半年前,家豪就发现自己身上有病,但发现得太晚,已经是末期。

  她告诉我说:「我跟家豪是高中同学,曾经交往过一阵子,但发现彼此并不适合,再加上升学和家庭的种种因素,後来我们协议分手。」

  这段过去,家豪从没有向我提起。我一言不发,听她继续说下去。

  「毕业後,我们考上不同的学校,就此失去联络,一直到半年前在一家餐厅偶然遇见,才又开始联络。」

  「第一次见面时,他告诉我他已经有一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他已经买好戒指,打算找机会求婚;但过了几天,我看见他从医院出来,脸色非常差,我趋前一问,他看见是我,竟然当著我的面流下了眼泪,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病情。那天他非常痛苦,他唯一想到的是你,他不知道该怎麽做——离开,或者让你知道。他考虑了很久,决定与你分手,他认为这样对你比较好……」

  接下来的事情,我知道一部分。分手的那一天,他充满矛盾地抱住我,仿佛害怕伤害我,但我感觉更多的是他的背弃。我自艾自怜,完全没有考虑他的心情。

  「我们会结婚,是因为我告诉他,我需要他的帮助;我需要一个婚礼,即使新郎随时会死,也没有关系。」

  我讶异地看著她。「为什麽要这麽做?」大费周章的,难道只为愚弄一些看不清楚事实真相的人?

  她抬起头。「我没有办法,我不得不这麽做,因为我得阻止另一个男人爱上我,他不能够爱我」

  我本能地想起婚礼那一天在角落遇见的那个陌生人。

  「他是谁?」

  荷丽绝望地说:「他是我的堂弟,我不能接受他的爱,那是不伦的。」她掩住脸,泪水又决堤。

  啊,是这样一回事,原来那个陌生人是她的堂弟。

  她会如此难过,想必是对那段世人不容的感情感到矛盾又无所适从吧。爱情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爱上不该爱的人会摧毁爱情和爱人本身,玉石俱焚。

  我本能地想伸手安慰她,但途中又缩了回来。

  她哽咽地说:「家豪爱你,一直到现在都还爱著你,跟我结婚只是不想造成更大的伤害;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

  但痛苦的程度是一样的,不管是长是短。

  她告诉我的这些事,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

  与家豪分手後,我好不容易才渐渐调适过来,如今她告诉我这些足以颠覆我过去这段日子所信仰的一切,我无法接受,接受了我就会崩溃。

  我还爱家豪,没有办法眼睁睁看著他死,我已经失去过一遍,再来一次,我会无法承受。

  啊……不!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慌了、乱了。

  慌乱之馀,我叫住司机:「停车!立刻停车!」车子未完全停下,我已打开车门,发狂似地奔了出去。

  身後的荷丽不断地叫我,我的双腿却像有自己的意志似地狂奔,我停不下来。

  冬夜的风冰寒刺骨,但我不在乎。

  我一直跑、一直跑,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往前冲。我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像幽灵一样的在城市里游荡,不感觉到累,直到我用尽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力量,我才会停下来。

  第四章

  「你不是真的爱我,如果你真爱我,你应该告诉我事实,让我分担,应该信任我,而不是伤害我。」我捉起家豪的手,贴在脸颊旁边摩挲。我说:「你看太多小说了,这种情节是小说里才能够出现的,你不该把它套用在我们身上,你真是我见过最最最笨的人了。」

  昨晚我昏倒在路边,被路人送进医院,在那里待了一夜。醒来後,送我到医院的人早已不见踪影,问护士,只说是一位蓝先生,确定我没事、帮我付清住院费用後就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什麽人都有;有人没有理由的伤害人,有人则没有理由的帮助人。

  我有些怅惘。

  离开这家医院後,我转往另一家医院去。

  询问之下,知道家豪已转至一般重症病房,我心凉了半截。

  连医生也救不了他了,他现在只是在等死。

  我不确定他欢不欢迎我,在门外犹豫了片刻,病房门忽被打开。荷丽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眼泪接著冒出来。她的手紧握住我的,这回我没再试著放开她。

  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才往里面走。

  走进病房,原以为会看见家豪清醒的躺在床上,但是没有。

  他是躺在床上,而一旁的维生机器则发出规律的声音。他全身插满管子,依赖氧气帮浦,整个人陷入昏迷。

  我没有准备好要看见这个。

  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眼前的他完全不像是我所认识、所深爱的那个男人。

  我走到他身边,轻声叫唤:「醒一醒,家豪,你看看我,我是亚树。」

  唯一回应我的只有一旁那氧气帮浦所发出来的规律声音。

  他躺在床上,恍如死去一般。

  我在他身旁蹲下,握住他一条没有插管子的手臂。半年前,这条手臂还强壮得足以为我挡住风雨,若非亲眼看见,我绝对无法想像人体会消瘦得这麽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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