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了,我只想见瑟琳一面,她还恨我是吧?唉!我这一生只爱她一个人,只爱她一个人,她却恨我,她还恨我——”他哭了起来,那哭声凄凉不堪入耳。
一个这样的老人。午叶听了都快断肠了。
“她不恨你了,她真不恨你了,她会来看你的,只是她现在有事缠身,她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真的?”他睁大了双眼看着午叶。
“真的。”午叶笃定的握住他的手。
“我要亲自跟她道歉,我对不起她,我太对不起她了,她真的不恨我吗?我实在不敢相信,我做了那么不可原谅的事,她还肯原谅我,我一直都后悔的,一直都后悔——”
午叶听得百思不解,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失踪了,是什么样的事?可以让她失踪了这么久,始终不愿现身。连现在,他病危了,她都不肯出面!
“您——做了什么错事?”
“我——我——”他张口却说不出话。
“她没告诉你?”他问。
午叶摇头。
金先生犹豫着,一副不想说的模样。
“如果不想说,就别说。”
“我想亲口跟她说,这件事——我很难开口,她没跟你说,可见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毕竟是丑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很难堪的说。
午叶想,一定是很严重的事,促使他太太恨他,和他分居的事。
但那会是怎样的事呢?看他的表情,午叶想一定是极严重极荒谬的事。金先生这个人,能让十六岁的女儿选择如此激烈方式自杀的父亲,跟他相处一定极不愉快。所以当年他太太一定是受不了他才离开的。
“金先生,您的亲生女儿也叫吉妮?”午叶试探。
金先生一听,脸色忧伤极了,头垂的好低,不敢抬起来。
“瑟琳告诉你了?我女儿叫吉妮。是的,她从小就长得漂亮,很讨人喜欢,嘴巴甜又听话。我——我是该死——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
“是你害死她的!为什么?”午叶愤懑的问。
“瑟琳那么爱她,我嫉妒,我嫉妒极了。”
“她是你女儿,你嫉妒自己的女儿!你——简直不可思议,后来呢?”
“瑟琳带着吉妮跑了,她抱着吉妮的尸体跑了,再也没有回来,再也不肯见我,再也不肯——”
“然后你就认养了一个女孩,让她也叫吉妮,结果十几年后那女孩还是死了?”
“是的,我是杀人凶手,是我杀了她们,是我。”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吉妮她没死,还活着?”
他抬头看着午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是说,吉妮没死,真的吗?她真的没死?”
“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猜的,你别听我胡说八道。”
“我就快死了,我知道自己的病,我想见吉妮一面,听她叫我一声爸爸,我死而无憾,但她肯吗?肯叫一个谋杀过她的老头爸爸吗?告诉我,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你不要骗我,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
“我不知道,也许她还活着吧,我不认识她。”
“是吗?瑟琳没让你见她?是啊!她一定长得漂亮,跟瑟琳年轻的时候一样,所以瑟琳不敢让你见她,瑟琳对男人是寒心了,她不会让你见吉妮。”
“我走了,我会再来看你的,你好好养病。”
“养病!我早就不想活了,养什么病。我只想见她们母女一面,你帮帮忙,算我这糟老头求你。”
午叶回到餐厅,灯已熄,人也走了。他大叫午磊的名字,午磊不在。他开灯看到午磊留给他的字条。
“我先回公寓,你记得锁门。 磊字”
他赶回公寓,开子门,午磊也不在。他觉得好累,整个人瘫在床上,不想起身,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他听见金吉妮的哭声,看见金吉妮跑来找他,那面目全非的样子,他抱着金吉妮哭。
十六岁的生命就这么结束了。
他梦见小时候家里的那株苹果,盛开了无数的苹果花,果子还来不及结,花就纷纷落光了,满地都是花瓣,他蹲在地上捡,却怎么也捡不完。
午磊回家了,吵得很,又是电视声,又是水声。灯光开的忒亮,午叶张开眼,满头大汗,整个人是虚脱的,头昏昏沉沉,躺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你跑到哪去了?”午磊问。
“吉妮她住哪?”他不答反问。
“楼上,我跟房东租了一层,给她住。”
“她姓什么?她的来历,你知道吗?”
“干嘛!调查户口啊,你不是已经跟苏雩订婚了,别打吉妮的主意,她是个好女孩。”
“你想到哪去了!真受不了你,我还是将事情的原由告诉你好了,免得你乱想。”
午叶将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一遍。
午磊怔忡,诧异极了。
“哥——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仔细想想。那张画像、吉妮和蜜羿是那么神似,毫无血亲关系的人,会长得这么相像吗?” 午磊点点头。
“那崔呢?她和那位金先生都只有一个女儿。可是现在有两个女孩,都长得像画上的女孩,一个是蜜羿,崔的女儿,另一个和金先生的女儿同名,也叫吉妮。她是养女,她跟金先生或崔并不认识,这太复杂了。哥——为何要追究这件事?对你没好处又伤身。”
“我也不想追究,可是金吉妮死了,她才十六岁,她死了,死得好冤,好不值得,她一直认为金先生恨她,恨瑟琳及生死不明的吉妮。她一直认为她是吉妮的替身,她活得好苦、好闷。最后不得已,选择了死亡。我认识她,她是个可怜的女孩,被命运摆布的女孩。我一定要查明这件事,金先生病危了,如果不查清楚,他会死不暝目的。我不能看着他死不暝目,不管他是个如何可恶的老头,我绝不能。”
午磊无可奈何的摆手。
“好、好、好,让你查。但你不要正事都不理,好不好?这可不像午叶,我那个有着壮志雄心的哥哥。”
“好。这是我不对,我道歉,多告诉我一些吉妮的事?”
“说真的,我对她也不了解,她说她是中国人,养父母是德国人,姓奥艾勒,她的资质很好。二十一岁,刚从米兰大学毕业,成绩特优,其实她可以申请再念研究所的,可是她没这么做,她主修西班牙语,其他的我一无所知。不过,我总觉得她来这里工作,是别有目的的。
“怎么说?”午叶兴奋的问。
“她老是问你,好像她认识你,而且她的中文程度,比我想像的好太多了。可是却伪装得好像中文很烂的样子,不肯让人知道,她中文程度还不错。当然我说的不错,是比许多学中文的外国人好。”
“你怎么知道的?”
“她每天都和我在一块,我常教她中文,我以为她不懂的,她都懂。她老是说她不记得她的亲生父母。可是我却觉得她记得,而且很恨他们。她可能小的时候学过中文,对音标她的印象深刻。很可能是懂事之后,才和父母分开的,我无意中曾发现她有忧郁的眼神,但总是短暂的。她一知道我在注视她,就马上掩饰自己。”
“真的!太好了。她很可能是吉妮,我是说金先生的女儿吉妮。”
“可是她如果真的记得她的父亲,就像你说的她父亲谋杀过她,她怎么肯回去认他?”
“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病危了,她应该同情他吧?见他最后一面,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