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心中桃花朵朵开啊!奼紫嫣红,粉妆玉琢,好像眼前真有那么一间医馆,他帮人诊治,桃花在旁边捣药……
尹桃花也是雀跃不已,「真好!阿楠,你是好人,我得好好学本事。」
他很乐意当这种好人。「有不懂的事,妳可以问贾大夫,也可以问我,可别蒙在书本里,拿着瞎猜,没病都被妳看成有病了。」
「我……」
尹桃花转过脸,她想帮阿楠抓药,治好他流汗的毛病,这种事怎能问他呢!
可还是被他瞧破了,害她心头怦怦跳个不停,她是不是很不会藏心事啊?
她究竟怎么了?过去的她,想笑就笑,想说就说,为何现今变得如此别扭?
是洛阳城的围墙拘禁了她的心吗?她喜欢和阿楠在一起,看他的呆样、替他擦汗、为他煮顿午饭;在他专注治病时,帮他递个药瓶;更希望他能平安幸福,吃得饱、睡得好,没烦没恼……可她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阿楠,」她的心飞出了城墙。「你老家那儿有没有花啊、树啊?有没有小溪?有没有青蛙跳、鱼儿游,晚上抬起头来,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有啊!」朱由楠感觉十分熟悉,直觉就答了出来。
那正是他去过的桃花源,也是她的故乡。
忽然,他懂了,心思也纠结了起来。「桃花,住在洛阳,很闷吧?」
「嗯……」糟了,怎么又被他猜出来了?眼睛又变得朦朦胧胧的了。
「妳想回山里?我有些朋友,我帮妳想办法,好吗?」
尹桃花心头一酸,摇摇头,眨着泪雾,竭力扯出笑容,「我前几天在市集遇到周大娘的大狗子,他说,我家不见了,被福王圈起来,做了一个歇脚的凉亭,老百姓根本不能靠近,我又哪能回去!」
「如果福王还妳呢?」
「别作梦了,你听过福王还谁的土地、房子吗?任何东西进了他们的口袋,就再也不是我们的了。」尹桃花很认命地擦掉眼泪,仍然笑得清朗。
「唉,桃花……」千言万语,要从何说起,而且还是说不得的啊!
「别为我难过了,现在我在贾大夫这儿干活,又可以和阿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运、很快乐呢!」
望着那张纯真欢喜却带泪的脸蛋,朱由楠心疼不已,举起手,想为她拭去泪珠,但却突然记起宋铨稍早说的话--若为她好,就别再见她,也别让她伤心……
不,宋铨多意了,他怎会令桃花伤心呢?皇天后土,上苍为证,他朱由楠绝不会让桃花伤心的!不会!绝对不会的!
他放下手,逸出一抹温柔的微笑,「桃花,正好我这两天心里有个主意,我打算出城,到洛水边的村庄义诊,帮助那些没钱看大夫的贫苦百姓,妳愿意跟我一起去,当我的帮手吗?」
「愿意!阿楠去哪里,我都跟着去!」
尹桃花的笑容十分灿烂,人也更加柔美了。
第五章
香翠村,距离正在兴建中的福王别馆有五里之遥。
村口的大树下,绿荫清凉,几乎全村的村民都聚拢过来,挤着给大夫看病。
「好险,福王的军队一路扫来,就扫到前头的云山村为止。」老人家余悸犹存的捧着自己的心口。「差点没吓出病来!」
「老人家,借你一只手,我来把个脉,」看诊的大大正是朱由楠。
老人伸出枯瘦的右手,仍喋喋不休地道:「唉,大夫,您不知道那福王的军队有多凶!云山村那边有人不肯走的,硬是被扯了头发拖走,更坏的干脆直接放一把火,烧了人家的屋子。」
「福王没军队吧?亲王是不得干预兵事的。」朱由楠尽量让语气平静。
另一个壮汉道:「好像是什么都指挥使,还是都督府的兵?谁知道啊!反正都是他们朱家的天兵天将,爱做啥就做啥!我呸!」
众村民也都各自发表看法,述说所见,七嘴八舌,不分男女老幼,大家说完都有相同的动作,就是往地上吐一口口水。
朱由楠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引来这么「热烈」的回响,心中五味杂陈,一只手搭在老人家的脉搏上,却忘了诊断。
「请大家安静,让大夫专心看病。」宋铨站在他身边,开口说话了。
主子到哪儿,他也是跟到哪儿,今天就是他驾车护送七爷和桃花过来的。
尹桃花坐在一边,虽然她很想听村民骂福王,可是看病的村民超过他们所预期的人数,再拖下去,阿楠一定会累坏的。
她也笑道:「是啊,大家再聊下去,今天就看不完了。而且这样子吐痰不太好,如果有人着了风寒,痰里有毒,吐到地上,风一吹,也教别人着了风寒了。」
众村民立封住口,个个猛点头,大夫的话就是圣旨。还有想吐口水的,忙咽了下去,也有人赶紧用脚板抹抹黄土地,用泥沙掩起「毒痰」。
有两个帮手为他分劳解忧,朱由楠暂且放下心事,微笑道:「老人家,你心脏很好,体力也行,注意养生即可,到了冬日,炕上烧热些,别冻着就成了。」
「没柴烧暖炕啊!我家老婆子也都快没柴烧饭了。」
「那边不是有几座山?」看起来林木蓊郁,随便捡也有枯柴吧?
大伙儿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起摇摇头,「没用啦,都被福王划进他的别馆了,只能看,进不去的。真是奇怪,福王一个人要那么多山做啥?」
这一来又引起话题,「哈哈,说不定那是福山宝地,以后可以挖个坑埋了。」
「哼,我倒楣,一块田地邻近云山村,被划了进去,以后没得收成、也没得吃饭了,要是他敢埋在这儿,我就半夜刨坟,喝他的血、啃他的肉,吃他个痛快!」
「你这小子只敢背地说狠话,你小心别让福王吃了!你没饭吃,全村子养你一家,总成了吧?」
「说到正题,不能上山砍柴、又买不起炭火,这可怎么办?」
「别慌,烧干草、牛粪也成。」
「那羊粪、猪粪成不成?还足我去茅坑挖粪,摊来晒干?」
「千万不要!你这一晒,咱香翠村可要改名臭翠村了。」
村民又聊了起来,笑成一团,忽然觉得太吵,赶忙看了大夫一眼,又闭了口。
「对了。」老人家摸摸肚子,涎着脸笑道:「大夫,我最近老是屙不出来,你再帮我瞧瞧。」
朱由楠脸色很差,冷汗直流,也许,最该看大夫的人是他。
「阿楠?」尹桃花轻轻为他拭去额头汗水,再替他倒了一杯凉茶。
「如果少爷累了,不妨今天到此为止。」宋铨亦警觉出他脸色不妥。
「不,我还可以。」朱由楠稳下心情,重新记起自己目前是个义诊的大夫,右手摸上老人家的腹部,按了按、敲了敲,「是有些东西积在里头,我给你药粉,回去就吃了,吃完快去茅坑蹲着。桃花,给这位老人家清肠粉。」
「好,」尹桃花随手挑出药粉。今天他们可是带了很多药物过来。
「谢谢大夫!」老人家喜孜孜地接过药包。「接下来换谁看了?」
「拜托!拜托!让我女儿先看,她快不行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嚎啕痛哭,冲过人群,一跤跪倒在朱由楠脚边。
「啊,是李家嫁到陕西的女儿!唉,可怜啊,那边饥荒闹得严重。」
「快!快让小朋友先看。」村民也个个神色着急。
尹桃花过去扶那妇人!让她坐下来,好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