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颊又热了起来,「我、我本来就会抓青蛙了,这个缝缝补补嘛……」
「阿楠,我会缝衣服,可我不懂经脉,还是得你来救人,别让贾大夫笑你白学五年的医术。」
是啊,再噜嗦犹豫下去,他就要缝一具死尸了。
「阿楠,别怕,我会帮你的。」尹桃花又继续鼓励,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她也不过学会整理药材而已,又怎能帮阿楠呢?她低下头,看到箱子里的线圈,忙道:「啊,我先帮你穿线,咦?这种线好奇怪!」
「那是鱼肠线,」见到那红扑扑的脸蛋,朱由楠心头一热,她如此信任他,他又怎能让她失望?更何况他才不愿意让「山贼」小觑了他,更想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吃喝玩乐、斗鸡、赌狗的不中用皇家子孙。
「桃花,先别动针线,妳点起烛火,这针要过火消毒,再去打一盆干净的水、找几块干净的布过来。」他思路变清楚了。
「好,」尹桃花忙了起来。
「喂,姓贺的,我先帮你洗伤口、上麻药,可还是会……嗯,很痛!」
「小兄弟,你就缝吧。」
贺擎天神态镇定,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令他觉得好笑的是,这个呆书生应该是为了心爱的姑娘,这才赌气缝他的吧。
算了,人生自古谁无死,虽然死在缝针下,实在不够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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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
朱由楠目不转睛,专注手指上的针线,挑起皮肉,插下最后一针。
尹桃花坐在他身边,动作极为轻柔地为他拭汗,深怕不小心动到他,让他分了心,会害他缝坏那位大哥。
唉,阿楠真是很会流汗耶,衣服都湿了!瞧他神情专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即使因为不熟练,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但他真的很专心、很努力地在救人,就像他知道她有难,也很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们三姊妹一样。
她心头一动,忽然很想帮他洗衣服,流汗脏了,她就为池洗得干净清爽。
「好了。」
朱由楠小心翼翼地打了结,拿过剪子剪掉鱼肠线,知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尹桃花伸过手,抹掉一颗即将滑落他下巴的大汗珠。
「咦?」朱由楠觉得有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下巴。
「桃花不知道擦湿了几条帕子,连袖子也湿透了。」贾胜佗出现身后,微笑抚摸一把黑胡子。
尹桃花卷起了湿袖子,那也是她拿来帮阿楠擦汗水的,「阿楠救人,我能帮点小忙,我很开心。」
朱由楠这才明白,今天汗水没渗入眼里痒着了他,并不是他忘记流汗。
贾胜佗蹲下来搭上病人的脉搏,问道:「阿楠,你把这家伙弄昏了?」
「不,是他过度耗弱,加上麻沸散起了作用。不过让他睡一觉也好,我已经给他吃过补血丸,让他先撑住体力,过一个时辰再喂他喝药。」
「阿楠,你缝太久了,下回熟练些,得减少一半的时间才行。」
望着那歪歪斜斜的缝补线,朱由楠顿时胀红了脸皮。
「可我缝大血管,又缝了皮……」实在是很伤眼力、又很耗费心神耶!
但技术不好,就得认错,他回去得再找块猪皮练习,顺便请桃花教他缝出漂亮的线条。再怎么说,贾大夫是他的师父,他还是要恭敬。
「我知道了,下次改进。」
「嘿,阿楠毕竟不是书呆子,出师了!」贾胜佗把完脉,放心地站起身。
「贾大夫,你早该过来看他的。」朱由楠不免要埋怨一句。
「咦?你学那么久的医药,早已能独立看病了。那时小橘生病,你还不敢自己看,硬要叫我老人家天天出诊,桃花,妳说他是不是忒胆小?」
「不会啊,刚才流了一地的血,我不敢看,他都不怕呢!」
尹桃花取了干净的巾子,正在帮姓贺的男人擦拭身上的血迹。
见她碰触别的年轻男人,朱由楠胃里涌起一股酸气,是肚子饿了吗?
「桃花,妳怕血,我来擦吧。」他抢过巾子。
「我来。」又被另一人抢了过去。
「宋大叔?」见了宋铨,尹桃花笑道:「让你看到他了,嘘,你千万别说喔,也不要让红豆她们知道。咦,她们呢?」
「已经吃过午饭,在睡午觉了。」宋铨拿着巾子,直视那个昏睡的男子。
「吓,这么晚了?!」朱由楠按下肚子,确定自己是饿了。
「少爷,这个人……」宋铨神情严肃。
「这……」朱由楠又开始天人交战了,这病人是「盗匪」啊!
「阿铨,你别绷着那张脸嘛!」贾胜佗笑咪咪地道:「今天大家都忙坏了,洛阳城昨夜鸡犬不宁,小儿受惊、大人伤风、老人失眠,这才一堆人跑来看病。官兵也很忙,从昨夜到中午,跑来五趟,问我有没有一个被砍一刀的坏人跑来求医?我说没有啊,被钟指挥砍了,还活得了吗?」
「是被钟卫林砍伤的?」朱由楠很惊讶,不由得望向那姓贺的,钟指挥出身武状元,是洛阳最骁勇的战将,这人竟能逃过他的利剑,绝非一般等闲小贼。
「是啊,听说昨夜商洛山的首领大哥只身闯进大牢,救走他三个兄弟和一整个牢房的人。不过也真笨,一次救那么多人,他只好垫后挡追兵,刚好昨晚值夜守城的是钟指挥,双方见了面,不由分说,大战三百回台,打得难分难解啊!」贾胜佗一双手比来此去,好像亲眼见到两人对打似。
「他就是那个首领大哥吗?」尹桃花突然感到事态严重。
「问他喽!」贾胜佗摊了摊手,「没我的事,我吃饭去了。」
「少爷?」宋铨只是绷紧着脸。
朱由楠这辈子还没做过任何「重大」的决定,他是刚出师的大夫,应该仁心仁术;但他又是福王之子,面对叛逆的盗贼,应该立刻报官捉拿……
尹桃花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她再怎么不解世事,也明白姓贺的男子犯下滔天大罪,即使他并不是真正的「坏人」……
「阿楠,你快回去,没你的事了,贾大夫,我出去雇车。」
「桃花,妳做什么?」朱由楠忙问。
尹桃花急得红了眼眶,「是我执意留下他,既然医好了,我不能连累阿楠,也不能连累贾大夫,我要赶快送走他。」
贾胜佗抬了眉毛,「四处城门守得紧,妳去雇车的话,也会走漏风声。」
「可是……你们都是好人。」泪珠儿在尹桃花的眼里打转,「阿楠,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这么严重,我不能老是连累你,万一有事,我会担起一切,只是……我欠你的房钱,没办法还了……」
望着那晶莹的泪水,朱由楠的心思立刻平静下来。
一个在溪边唱曲、洗衣的天真小姑娘,不该承担这些无所谓的纷纷扰扰的。
扪心自问,是谁让她颠沛流离、担忧受惊,不能再自在唱歌的呢?
「傻!又谈房钱?妳忘了还要照顾红豆和小橘长大?」他露出温煦的微笑,上前轻抚她的头发,像是摸红豆、小橘似的。「桃花,既然我救起他,就会尽一个大夫的职责,照顾到他恢复体力为止,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楠……」
「让他住下来吧。再说贾大夫德高望重,官兵也不会随便进来搜查。」
「呵!这小子倒捧起我了。」贾胜佗笑道:「也罢,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就叫这家伙睡仓库的地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