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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御浩并没有拖我下水,他也不让我去呀……休学的事也该和御浩商量一下吧……」

  「商量什么?妳又不是王家的媳妇,婚都没订,一切还是爸妈作主。」佑显说:「等御浩把身边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好,都没有问题了,他又好好当单纯的学生时,妳再去找他也不迟。」

  「总不会连电话都不能打吧?」她快哭了。

  「最好都不要,暂时分开,也是给你们双方冷静思考的机会。」

  「太过份了吧,这是二十世纪民主时代耶--」她很小的时候大哥就离家求学,两人并不亲,她比较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乱吵,但此刻也忍不住失控。

  「小蕾,我们对妳也很失望,妳知道吗?」佑显声音中有浓浓的警告意味。「那么多年来妳不但治不了御浩,反而处处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不是我们所乐意见到的,李家要的是强势的一方,而不是懦弱的一方--我们正考虑或许御浩并不适合妳,或许妳该学学佑钧的理智分手,趁这段时间自己多想想吧!」

  不适合?以前拼命撮合,七年之后才说不适合,人又不是冰冷的机器,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她毫无保留交子御浩的身心感情又算什么呢?

  难道佑钧,培雯分手,她和御浩也非散不可吗?

  她头痛极了,如果御浩在就好了,他会把所有事分析得清清楚楚,一项项耐心地说给她听,她好想他好想他呀--

  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完全没他的消息,李蕾相信他一定有找过她,但都被大哥挡驾在外了。

  她也想过逃脱的可能,但美国不比台湾,位于郊区的房子地广人稀,没有车等于没有脚,要怎么逃?

  况且护照、驾照、学生证各种资料都在大哥那儿,又能逃多远呢?

  有时太难受了,打长途电话回台湾闹爸妈和大姊,隔着洋他们心肠似乎狠硬多了,不再吃她撒泼啼哭那一套,常常直接就断线。

  「王家现在并不好,御浩大伯除了大使的职务,御浩爸爸给贬了官,加上御浩在美国的事,这敏感时刻谁都怕被牵连,妳就乖乖听大哥的话,等事情过去再说吧!」大姊反复最多就是这些。

  要等多久呢--原本跟上他脚步就很辛苦了,心上的新洞也还没有补平,随着逐日拉长的分离,误解和隔阂愈来愈大,万一成了危崖鸿沟,会不会哪天再跨不过去了?

  担心呀……咕噜咕噜……她鼻子差点呛到,才想起自己正泡在浴缸里。

  如果把脸淹到水里,呛昏了紧急送医,说不定医院里还更有机会联络到御浩吧……她真的准备执行时,大嫂在外面敲门说:

  「小蕾好了吗?该化妆了。」

  「我真的很不舒服,头晕想吐的,能不能不参加?」李蕾回说。

  「最好参加,妳大哥怕妳无聊,临时还请了孙思达,你们是老同学了,见了面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才怪,别更沮丧就不错了……且慢!李蕾灵光一闪,孙思达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也许有可利用之处……她踏出浴缸,脑袋又迅速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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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的华盛顿还没有北方的冷意,御浩先在机场打了一通电话。

  计程车上了高速公路后,他随手拿起一份英文报纸,角落刚好有一篇关于十月二十五日台湾退出联合国的时事评论。

  众多小国喧嚣,主要大国政策改变,尤其美国与中共交好后,台北政府见大势已去,为维护创立国之一的尊严,以悲愤之心,率先宣布退出联合国,不等被驱逐的羞辱。

  胜者痛笑,败着黯然,这则新闻也许很快会被世人遗忘,但对千万岛民而言是久久无法平息的震撼,他们的命运被深深影响着,却没有人在乎。

  自从安娜堡之行后,这两个月来御浩心境苍老许多。

  国是大会完全超出控制之外,一群人说北京已被国际认可为唯一中国,极力主张统一;一群人仍坚持台北为正统,义愤填膺泪声俱下,场面几度十分火爆。

  眼看着保钓惺惺相惜的知交好友反目成仇,气氛由热烈到敌对到冷漠,期望中留学生结合成的那股美好力量,顿时碎成惨不忍睹的千万片。

  感觉就好像努力以理想和热情盖成一栋美丽的房子,一个大浪打来就寸片不留,才发现那是海市蜃楼、沙丘城堡。

  那充满理念远景,以为或许能载入史册的「一九七一年新青年运动」,就在他眼前崩决流产了……

  他突然很想念小蕾,一路马不停蹄地回波士顿只想快快见到她,任她泼怒娇嗔都可以,但万万没想到面对的却是她休学的消息--

  御浩傻了眼,难道就因他静悄悄到安娜堡,她也没得商量来个不告而别吗?

  不!这不像小蕾的个性,她生气时宁可当面指骂,也不会闷声不响走掉呀!

  打了几通电话到华盛顿,才终于联络到佑显大哥。

  「是我到麻州硬把带她回来的,她正要坐飞机去安娜堡找你,你说她糊不糊涂?」佑显坦承,没几句就转到安娜堡。「听说国是大会差点成了投共大会,是真的吗?」

  「也有很多人为台北政府说话。」听到小蕾曾要找他,御浩心揪了一下。

  「现在谣言满天飞,人心惶惶的,你千万别再蹚浑水了,也最好向你爷爷和父亲报告一声,免得他们担忧。」佑显毕竟看着御浩长大,还是关心。

  「我会的。」他问:「小蕾还好吧?」

  「还不错,她正准备下学期转到华盛顿附近的学校。」

  「她不回麻州了吗?」御浩急了。

  彷佛在思考如何开口,佑显停一会才说:

  「我已经和小蕾谈过了,你们过去一年来学业和生活都乱糟糟的,不如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两人专心打理自己的事情,对彼此都比较好吧!」

  「都是我的错,不怪小蕾。」

  「她也有错,永远像长不大的孩子。」

  「我可不可以和小蕾说句话?」御浩恳求。

  「最好不要,她好不容易才接受目前的状况,你了解她的脾气,一闹起来又是没完没了。」佑显说:「你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学业吧?现在小蕾先由我来照顾,你可以无后顾之忧好好写论文,等一切恢复正常了,你再来找她也不迟,我的话你明白吧?」

  怎会不明白?这些话表面上听起来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实际上已隐含对他做李家女婿资格的疑虑,他们等于把小蕾「收」回去了。

  好像他们曾经「送」他一份礼物--不是吗?小女孩李蕾像漂亮的洋娃娃,少女李蕾像慵懒可爱的猫咪,淑女小蕾如精致的瓷器,但他都不曾真正珍惜过,总视为理所当然,直到快失去了才感觉那无法形容的痛。

  他想把小蕾「要」回来,但已失去了立场……

  接下来的日子里又发生一连串事件,只让人有愈来愈深的无力感。

  有人失踪了说是回归大陆,有人被联邦警察约谈,

  有人签证出问题而被迫离开学校,有人赖以维生的奖学金被取消了。

  有夫妻为保钓而离婚,有情侣为退出联合国而分手。

  在充满变数的校园里,他和小蕾的故事也不过是其中一段悲喜剧而已……

  一九七一年的秋天是心灰意冷的,他试图将过去拥有的一寸寸再筑回来,但不知为什么,曾是前程似锦天之骄子的他似乎不再受恩顾,世界也不再以笑脸善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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