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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你不懂,小妹。”

  “你不喜欢若男?”雪凝问。 ,

  “我才见过她两次。”

  “时间不是问题,第一眼就喜欢的才真。”

  “我有分寸。”

  “不能错失良机,邹雨浓不一定是你对手。”

  “你对雨浓有成见?”他问。

  “那人不爱说话,只爱用眼睛目了人,城府太深。”

  “第一次见你批评人。”他笑。

  “这不是好习惯,以后不再犯。”她也笑。

  他思索一阵,然后说: “雨浓——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他有个儿子,五岁。”

  “啊!他已婚?”她下意识地溜出了失望的语气。

  “是,不过已离婚,”他摇摇头:“那是他心中的一个疤痕。”

  “他也不过跟你一样大,那么早就结婚?”她问。

  “那是他的故事,你有兴趣不妨叫他自己讲给你听。听说很曲折。”

  “我和他只讲过一句话。”她摇头。但是她记住了这件事。

  “他和他的孩子同住?”她问。

  “是,那孩子很乖,不过脾气有点孤僻。”

  “你见过?”

  “雨浓下星期请我们去他家,一起去看看?”他说。

  “看到时是否有空。”

  “没空?去应温若风的约?”他笑。

  “永不可能。”她斩钉截铁。

  大家泊好车,又聚在一起。

  再见到雨浓,雪凝的感觉突然就不同了,他的深奥、沉默,他的欲语还休是有原因的。

  她把对他的成见融了。

  很巧合,雨浓坐在她旁边,绝对不是故意的,她的另一边是冷敖,冷敖身边坐着若男,若风坐得最远。

  雨浓触到她的视线。

  “在香港开美国大车是招摇。”他说。

  这是她说的话,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在美国念书总开二手货的小破烂车,自尊心很受损,回来之后非大车不坐。”他说。

  他说真话,她皱眉。

  “事实上是——”他笑起来:“前一任留下来给我的。我很懒,懒得换,反正是车。”

  她的眉松开了。

  “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说话多要看人、看场合。”他说。

  “譬如面对着温若男?”

  “若男是我同学兼老友,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她是很特别的女性。”

  “是。非常特别。”他看若男一眼。

  “你在追求她?”她问得天真。

  他呆怔一下,然后,就笑起来,笑得好欢畅。

  她涨红了脸,气恼得不再说话。

  冷敖没注意他们,他很忙,忙于跟若男聊天,冷敖也有多话的时候?

  “你讲话的语气像我那五岁的儿子。”他说。

  她咬着唇,更是气恼,当她小孩子。

  “下星期六请你来我家,几个老朋友有个小聚会。”

  “我不是你们的老朋友。”她赌气。

  “其实很早以前我已见过你,那时你还念小学,只是你不记得了!”

  “真的?我念小学。”

  “去问冷敖,我们从小是好朋友。”

  “怪不得我觉得你—叫以曾相识。”她笑起来,也释然。

  不是爱上他吧!

  “来吗?”他凝望她。

  “去,一定去,”她笑:“去看你五岁的儿子。”

  雨浓的家在宝云道上,是一幢二层楼高的小花园洋房,父子两人住,另有一菲籍女工,房子实在嫌太大。

  他仿佛知道别人怎么想似的:“前一个住客美国人留下的,反正公司租的,我懒得换,就住下来算了。”他说。

  车子也懒得换,房子也懒得换,他喜欢保持现状?不愿意改变?

  懒是原因吗?

  楼下只是客厅、书房、客房、厨房什么的,布置得相当简单明朗,不像雨浓的人。

  当然也是前—任主人的杰作啦!

  雨浓安排大家坐下,就带着他五岁的儿子出来。

  那是个瘦削倔强的孩子,几乎一眼就望出他的孤僻。他躲在 雨浓后面,一脸孔的不妥协,一脸孔的厌恶,好像很讨厌见人似的。

  “他是坚志。”雨浓介绍。

  雪凝很意外。她以为该是个至少好看的孩子。但——坚志的小眼睛和他脸上的一切和雨浓一点也不相似,很惹人厌的样子。

  雨浓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小孩子不肯叫人,扭了几扭,挣脱了雨浓的手,一溜烟就跑上楼去。

  “他就是这样的。”雨浓歉然说。

  “他完全不像你。”若男忍不住说。

  “或者他像母亲。”雨浓淡淡地。

  像母亲?那——雨浓以前的太太是怎样的人?雨浓怎么可以和那样的女人结婚?

  接下来,爱下围棋的人摆好棋盘;若风又去研究雨浓那套看来古怪的音响组合。

  雪凝独自在一边,雨浓走过来。

  “陪你聊天!”他温和地。

  “你自己去下围棋,不必理我。”她有点窘。

  其实是紧张。面对他,她心跳会加速。

  “没有我的份。”雨浓指指冷敖和若男:“做主人的该让客人先玩。”

  雪凝低着头,想了半天,该说什么呢?

  “你的儿子——很特别。”竟说了一句蠢话。

  “特别古怪。”他很有自知之明。

  “你刚才说——或者他像母亲,或者?你也不肯定?”

  雪凝的问题令他愕然,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我不会回答这问题,你问倒我了。”他摊开双手。

  “对不起!我过分了。”

  “你问得好,是我的话太嗳昧。”他苦笑:“你不指出来,我不知道这句话有问题。”

  “我并不是个专挑小毛病的人。”

  “我知道,你是心细如尘。”

  他在赞她,是吗?她脸红了。

  对着她的沉默,他也觉不安。

  “我家的宾妹不会煮中菜,今晚是从外面叫来吃。”他说。

  “有这种叫回来吃的?”

  “在酒店餐厅订的,他们送餐来,还会有个侍者跟着来服侍,很方便。每次请客我都如此。”

  “你很西化?”她问。

  “生活上——有一些,因为我喜欢简单。”他想一下才说:“思想上,是单纯而传统的。”

  “传统?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三从四德,古老八股那些。”他笑:“我尊重一些该尊重的,譬如家庭、婚姻。”

  她不再出声,这些事她插不上嘴。

  “我真是十年没见到你了。”他又说。他并不是多话的人,今夜说了这么多:“那时冷敖说你才十岁。”

  “我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她说:“十年前你大概也不是现在这样子。”

  “如今多了沧桑。”

  “沧桑—你离婚的事?”她简直是冲口而出。

  怎么回事呢?这种话平日她死也不会讲出来的;面对雨浓,她变了个人似的。

  “是时间、岁月和历练。”他只这么说。

  “哥哥说你有个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是再平凡也没有的了。”他淡淡地笑。

  她觉得没有话再说,正不知如何,若风过来了。

  “你那套音响组合好劲。”若风说。

  “兴趣而已。”

  “你的录音机、收音机、唱盘等等全是不知名的不同牌子,你怎么收集来的?”若风又问。

  “我看很多音响组合的书,比较各种牌子,也试听过,然后再从不同的国家订购。”

  “这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牌子,在这儿有试听的吗?”

  “没有。我会飞到那国家去试听,”雨浓还是淡淡地:“不知名只因为它们不做宣传,全是专业水准以上的。”

  “效果真的好?”

  “我觉得是。”雨浓微笑: “这是我惟一的嗜好,也是惟一的奢侈。”

  “超级发烧友。”若风摇头笑。

  “每个人都该有个精神寄托。”雨浓像是自语。

  “否则会寂寞。”雪凝接下去讲,极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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