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考虑——认真地考虑了半晌。
“目前还不行。”她肯定地回答: “我对你还没有感觉,我不想你在我这儿浪费精神、时间。”
“我心甘情愿。”
“好吧。随你。”她不介意的。
话已经讲明,她可以心安理得,不负任何人。
“万岁。”他把车子停在一边,大叫起来。
“你这人——是否神经不正常?”她心中是喜悦的,有人这么重视她。
“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他捉住她的手重重地亲吻一下,非常孩子气,非常满足:“多谢你!”
“你多谢我什么?希望你以后不要怨我。”
“那又怎么会?怎么会有可能?就算你不理我,也是我达不到你的理想而已。”他说。
或者雪凝说得对,他真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下意识地望望他,高大、整齐,不算太英俊,但也颇有型,或者——试试?
“大学四年,不信你没有女朋友。”她说。
“天地良心。”他涨红了脸:“我知道有几个女同学对我很好,还有教会里的女孩子,我从未正眼看过她们。自从两年前见到你,我就一心一意走你的路。”
“我——又有什么好?”
“我说不出。反正你就是好,就算你骂人、生气、赶我走,我也觉得你好。”他表现得傻乎乎的,是感情吧。面对其他的一切,他IQ(智商)高得很呢!她笑一笑,不再言语。
车厢里小小空间中的气氛突然间融洽起来。
“他们说你家世好,你老爹做什么的?”她问得直率。
“这——哎!我老爹是当官的。”他很窘。
“当官?在香港?”她大为意外:“当英国人的官?”
“哎——当年——我想本意并不如此,”他的脸更红:“我们家本是做生意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政府请老爹工作,这么多年就升,升,升,到了现在。”
“你老爹是谁?”她忍不住问。
他低声讲出一个名字,很难为情似的。
她吃了一惊,那——岂不是华人在香港政府中官级最高的那个?是他老爹?
“真想不到。”她透口气:“你怎么会全无官家子弟的样子?”
“老爹是官,我们儿女不是,拉不上关系。”他脸红红的十分纯良、孩子气。
“啊!”她想起来: “你母亲岂不就是那个最能言善道的两局议员?”
“她是。”他眉头皱起来:“我们——可不可以换个题目?”
“是,好,我不该查家宅,”她忍不住笑:“其实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
过了一阵,看他沉默不说话。
“你们这种子弟去英国读书几乎不用花什么钱,为什么留在香港?”她还在问。
“本来前几年要去的,后来——后来遇见你,我就不想走了。”他老实说。
“我?我从来没理过你,没给过你好脸色,你会为我不出国?”她叫:“简直傻蛋。”
“人走了,心留在香港有什么用?”他说:“以后还是有机会走,那时——那时——”
“那时,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那时——我若说出你别生气才行。”
“生气?我?”她笑着摇头:“关我什么事?”
“那时—你或愿意跟我一起去?”
“老天——”她倒在椅背上:“我昏了。有这种事?”
“你觉得没可能?”
“太荒谬了,八字都没半撇。”
“方晓晴,你不考虑我?”
“说实话——我从未考虑过你,真的。我只觉得你烦,你打扰我,令我没面子。”她一边考虑一边说:“今天之后,我倒会试试,天下竟有你这种有诚意、有自信的人。”
“真的?”他喜出望外。
“不要刻薄自己啁!”她爽朗愉快地。
到了冷家,他们泊好车。
“冷家有这么大的花园?”他说。
“你家难道不是?”她反问。
“那不同。我们家的房子是政府给的,以后退休是要还的。” 他说。
“冷家以前是显赫家族,传下来的。”她平淡地说:“我和雪凝交朋友,完全没想过这些。”
“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知己。”
雪凝并没有躺在床上,她在一间小房间里弹钢琴。
“不是病了吗?”晓晴叫。
“只是把你们风尘仆仆地骗了来。”雪凝的笑容隐约,似见非见。“
“怎么回事?”
“完全没有上学心情,只好不上咯!”雪凝说。这么用功的学生没心情上课?
“发生了什么事?”晓晴关心地问。
“不知道。”雪凝淡淡的:“也不想研究。放心,逃学只是一天,明天我会上学的。”
“我情愿你不上学。”陈荫冲口而出。
“为什么?”晓晴皱眉。
“这——这——”这大男孩子又涨红了脸。
“我上学也不会阻碍你和晓晴的。”雪凝又隐约地在笑:“我有分数。”
“你这小气鬼,我又没答应什么。”晓晴怪叫:“你排斥雪凝我就不理你。”
“不,不,不,我不敢。”他吓坏了。
“我们出去吃些点心,”雪凝领先往外走:“我连午饭都没吃,练了半天的琴。”
“你的钢琴弹得真好,我原先还以为是唱片。”陈荫说,老实人总讲老实话。
“雪凝早已超过最高级的段数了。”晓晴提醒:“她现在练练就可以开演奏会。”
“夸张。”雪凝摇头:“晓晴终于接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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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我的诚意和自信感动的。”陈荫笑。
“晓晴心肠软,再多努力,你会听见教堂钟声。”雪凝居然有心情说一两句笑话。
“我自会一辈子努力不懈。”他笑。
坐了一阵,五点多钟。陈荫问:“我——是不是该先走?”
“不必了,”晓晴刚吃完点心:“等会儿一起走,免得没有人送。”
“几时也是哥哥送的,别没良心。”雪凝微笑。
花园里有脚步声,有人声。冷敖回来了,还有邹雨浓。一见雨浓,雪凝的眸子就亮起来。
“哦——你们都在,”冷敖冷淡地打招呼:“我和雨浓去书房下围棋,吃饭叫我们。”
雨浓和他们点点头,视线落在雪凝脸上,然后默然随冷敖进书房。
“我发觉这两个人太深奥了,”晓晴低声说:“我不了解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心里所想。”
陈荫忙点头附和,雪凝却只淡淡笑。
“温若风怎么没来?”晓晴问。
“哥哥跟邹雨浓是最好的朋友;温若风,恐怕还差那么一截。”雪凝说。
“真笨,有机会不利用。”晓晴说。
“什么机会?”陈荫傻傻地。
“你比温若风更笨。”晓晴叫。
雪凝但笑不语,她的心已跟着飞进书房。
第二章
温若风告诉雪凝星期六家里有个小型派对时,她好意外又好生气,这个讲师就这么直截了当邀请她?也不怕明天学校里谣言满天飞?
“请代我邀请冷敖,”他是这么说的:“因为雨浓也来。”
哦——原来如此,她表错情了。
“好。我告诉哥哥。”她转身欲走。
“如果——你和晓晴有兴趣也来吧!”若风又说,十分自然,就像顺口的话却也有点诚意: “很轻松的聚会,也没请其他人,还有我姐姐。”
雪凝不置可否,转身回课室。
若风离开。
晓晴回来了,她居然渐渐和陈荫有了来往,他们个性相近。
不过,晓晴的心还是向着冷敖。
“刚才看见温若风。”她说。
“他家星期六有派对。”雪凝淡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