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姊就她所知的告诉智美:「那个女孩家世很好,知道她的家庭不能接受她的倾向,所以她找了一个男人作掩护,私底下与另一个女孩在交往。当时她们似乎打算私奔,大概是明白两个女人在一起不可能生育,所以才想藉著博佳……」摇了摇头,她说:「我不是那种不开化的人,在我的眼里,同性恋跟异性恋是完全平等的,但我实在不能不心疼我弟弟,那个女孩错在不该利用博佳,欺骗他的感情。」
「那麽,孩子呢?那个女孩又到哪里去了?」
庞大姊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後来出国了,她是不是有把孩子生下来,我也不清楚……博佳或许知道吧,但他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他都肯告诉你了,他没跟你说吗?」
智美感觉有一把灰洒在她脸上,她灰头土脸地摇头。「不,他没说,他只告诉我一点点……」以及,他是为了想要给她自由,才答应结婚。因为给她自由的同时,也等於给了他自己自由。
智美乍听时不甚明白,现在她知道了。
他必定曾经困在剥夺了另一个人的自由的罪恶感里。也许那个女孩曾经求他放她走,不要再缠著她了。
然而,後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她怔怔地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心中充满了迷惑。
☆ ☆ ☆
後来,孩子流掉了……
庞博佳在病房外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著。
她躺在病床上,她的「她」则面色惨白地站在走廊的角落。
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他非常、非常地生气。她竟利用了他,而且还「利用」得
这麽彻底。
若不是她在他们结婚前夕沉不住气,她逃了、她後悔了,她不能忍受嫁给他,她崩溃了,他可能会被她一直蒙在鼓里,永远也不会发现她其实另有所爱。她甚至可能会借著他不知情的掩护,继续与她的「她」来往,以避开世人的耳目。
发现她早已有计画想移民国外,带著他的孩子,与她的「她」在一起,震惊之馀,是全然的忿怒。在她与「她」私会的住处里,他们三人起了剧烈的冲突。
他的理智有一瞬间完全消失不见了,不知道事情是怎麽发生的,她跌了一跤,下体开始大量出血。
他的孩子……他才正要准备当一个父亲、一个丈夫,而他爱她。
紧急将她送医後,他渐渐冷静下来,一股绝望、哀伤的情绪吞噬了他,当医生出来告知结果时,他几乎无法支持住自己颤抖的双腿。
孩子流掉了……
他们之间也结束了。
「对不起……」病床上的她苍白著唇颤抖地说。
他掩面,哽咽的无法再说些什麽。他无法原谅她,然而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是他害他们的孩子流掉的。
他想握住她的手说:「让我们重新开始。」
但她的手早已让另一个人紧紧地握住。他只能转过身,收拾起破碎的心蹒跚地独自离去。
从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有一分愤恨与罪恶感。
时间让愤恨的感觉渐渐淡去,但罪恶感却仍然藏在心中深处,时时要发作一回,让他即使被他所爱的植物朋友们围绕,也无法抹去心底那道几乎已经看不见的伤痕。
选择了他可以告诉智美的,隐藏了他不愿意也不应该说的,心头是好过了些,但如今,她会怎麽想呢?
博佳挂上了电话後,一直无法入睡;但也无法再捉起电话,听听她的想法,以及问问她准备何时与他签字离婚?
☆ ☆ ☆
若问童智美,她为什麽这麽畏惧婚姻。
看看以下情景,便可知一二--
楚飖是她的前任上司,阅历丰富,深受老板青睐,爱护有加,她不但英、法、德、日、义等外语听说读写流利,在未步入婚姻前,她还是个独立自主、有担当、赏罚分明、能力强的女性高级主管,智美跟随在她麾下,自觉获益良多,受益菲浅。
然而她後来嫁给一个华裔商人,不到一年便怀孕生子,在婆家要求下,辞去了工作,从此开始了她相夫教子的生涯。
本来人各有志,楚飖要怎麽选择是她自己的事,但前几年智美出差到美国时顺便去探望了她,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股悲哀。
没了工作,成天待在家中,生了三个孩子的楚飖不但身段丰腴了一倍有馀,谈吐离不开家庭琐事,家中虽有菲佣帮忙家务,但昔日美丽的楚飖依然在家庭里渐渐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的阔太太,成天只烦恼老公的外遇以及与妯娌间的嫌隙。
看见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婚姻折磨成这样,而她本人却还毫无自觉,智美替她觉得难过之馀,更下定决心绝不让自己也步上同样的後尘。
不仅仅是楚飖。
还有智美许多在求学时候的朋友,也都纷纷结了婚,有的早了些,有的晚了些,但大多都已有归属。然而所谓的「归属」,背後却隐藏了许多生活上的磨难--家庭生活让女人退化成男性事业下的禁脔。
半前年,智美去参加大学同学会,从前班上有一对人人称羡的班对,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像是金童玉女。
婚前两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但结婚不到半年,两个人才发现原来他们不适合当结婚的伴侣。
原因是因为,婚後男方经济的压力瞬间膨胀,而女方依然跟从前一样,仰赖男方照顾,花费惊人,才没多久,男方就渐渐吃不消了。新婚所带来的甜蜜渐渐褪去後,只留下许多现实上的问题必须面对。
两个人之间,一旦有一个人无法面对生活所带来的压力,想要在一起生活,根本不可能。然而爱情使他们不愿意放开对方,据智美所知,这两人迄今依然在互相折磨著,口口声声说爱对方,却又巴不得杀了彼此。那种又爱又恨的情绪,令智美光想到这事,头皮就发麻。
干嘛呀,真是自虐,何必呢?!
休说她身边的人,看看报纸上的社会版吧--
夫妻反目,太太携子跳河自杀!
捉奸在床,老婆按铃控告,求偿百万。
遭暴力虐待十馀年,妻子求助无门……
太可怕,也太可悲了!
智美摇摇头。所以说,不能怪她拒绝婚姻。
这个时代,爱情已经太容易变质,婚姻不再能提供保障。
同居都比结婚好多了,起码不欢时可以一拍两散、互不相欠,不愁丧失自我--失去自我的人最可悲。
在她所认识的男男女女之中,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例证,婚姻会将一个好端端的人折磨得不成人样。
然而她喜欢庞博佳,也跟他立下了婚书。
她必须重新思索他们之间的关系与未来可能的发展。这是她逃避不了的问题。
童智美一向勇於面对。
☆ ☆ ☆
第四张传真了。庞博佳站在传真机旁等候著。
博佳从四天前起,每天早上都会定时收到一张智美传真来的留言。
第一次,她给他的留言是--博佳,每个人都有过去。
第二次,传真机送来的讯息是--每次有什麽事情想不通的时候,我就会到本市最高的大楼顶楼看灯海。
第三次,留言更加简短--哗,原来如此!
博佳看到第一张留言时,心里头涌过一股奇异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过去,她指的是什麽?
心中的困惑还未得到解答,智美又传来第二个讯息,这次的传真更是令人觉得扑朔迷离。
智美在烦恼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