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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你是说哪一方面?」我望着窗外,没有望他。

  他沉默了。

  我的手提电话响起,是韩星宇打来的。

  「还没下班吗?」他在电话那一头问我。

  「已经下班了。」我说,「现在在车上。」

  「累吗?」他温柔的问我。

  他竟然也是问同一个问题,我给他的答案却是不一样的。

  「很累,我明天给你电话好吗?」我说。

  「那好吧。」他说。

  一阵沉默之后,林方文问我:

  「是谁打来的?」

  我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权利知道。

  车子在寂静的公路上飞驰,朝着我家的方向驶去。到了之后又怎样呢?要让他上去吗?让他上去的话,我不敢保证我能够再把他赶走。可是,他不上去的话,我会失望吗?谁来决定去留?

  我按下了车上那部唱机的开关,转出来的竟然是葛米儿的歌声。林方文连忙把唱机关掉。

  已经太迟了吧?

  他在车上听的,是葛米儿的歌。葛米儿也常常坐在这辆车上吧?他根本没有离开她。

  「不是故意的。」他解释。

  既然来接我,却不拿走葛米儿的唱片,这不是太过分吗?

  我到了。我不会让他上去。我从车上走下来,没有跟他说再见,没有回望他一眼,奔跑着回家。他没有追上来。对于自己的疏忽,他是应该感到羞愧的,怎么还有勇气追上来?

  本来要心软了,却心血来潮按下唱机的开关,结果像掷骰子一样,那首歌决定了我的去留。我死心,却又不甘心。他明明是属于我的,为什么会多了一个人?也许,他根本从来没有属于我,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按下唱机的开关,也是由于恋人的感觉吧?我多么害怕这种常常灵验的感觉?

  我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光着身子爬进被窝里,也把电话机拉进被窝里。

  「你还在公司里吗?」我问韩星宇。

  他在电话那一头说:「是的,你已经回家了吗?」

  「嗯,你也不要太晚了。」我说。

  「已经习惯了。」

  他又问我:「为什么你的声音好像来自一个密封的地方?」

  「我在被窝里,这里漆黑一片。」

  「为什么躲在被窝里?」

  「这儿是我的堡垒。」我说。

  心情极度沮丧的时候,我便会这样。不洗脸,也不刷牙,一丝不挂的爬进被窝里哭泣。半夜里醒来的时候,心情会好多了。这是我自己发明的被窝治疗。

  「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问。

  「不,只是今天太累了。」

  「被窝里的空气是不流通的。」他说。

  「放心吧!我会把头伸出去吸气。」我吸了一口气,又缩进被窝里。

  我说:「我小时候很怕黑的,现在不怕了。你呢?你怕黑吗?」

  他笑了:「不是告诉过你吗?我那时不怕黑,我怕死。」

  我不知道怕死的感觉是怎样的,是不是就像害怕离别?我们曾经害怕的事情,到了后来,我们也许不再害怕了,也没得害怕。

  「智力题——」我说。

  「又来了?」

  「很容易的。你喜欢我吗?」

  「嗯。」他重重的回答。

  他的那一声「嗯」,好像长出了翅膀,飞过了黑夜,翩然降临在我的肩膀上。

  第二天,韩星宇告诉我,我昨天晚上在电话里说着说着,然后不再说话了。后来,他更听到我的梦呓。想是因为太累而睡着了。那到底是我的梦呓还是哭声?我也忘记了。

  4

  「你今天几点钟下班?」林方文在电话那一头问我。

  「你找我有事吗?」

  「我来接你好吗?」

  「我们还有需要见面吗?」

  「我有话要跟你说。」他坚持。

  我沉默了良久,终于说:「九点钟吧。」

  为什么还要见他呢?想听到什么说话?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是不甘心把他让给葛米儿吗?我明白了,既然他可以爱两个人,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不是已经打算这样去了解他的吗?我会回去,然而,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那么笨了。我的心里,也会同时放着另一个男人。这个游戏,我也可以玩。

  在林方文来接我之前,那个掷骰子的游戏竟然重现了一次。忙了一整天,终于有时间翻开当天的报纸,娱乐版上,斗大的标题写着:「我爱他」,旁边是葛米儿的照片。她被记者问到她和林方文的恋情,她当着所有人面前,笑得很灿烂的说:

  「我爱他!」

  每一份报纸的娱乐版都把这段爱的宣言登出来了。她是这样率真和坦白,她公开地用爱认领了她的莱纳斯。

  她爱他,那我呢?似乎我已经被剥夺了爱他的资格。我的尊严和我最后的希望也同时被他们剥夺了。

  从报馆出来的时候,林方文靠在他那辆小轿车旁边等我。

  「你吃了饭没有?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他说。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今天报纸上的事情吗?」我问。

  他沉默了。

  「还是她比较适合你,你现在不是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好吗?」我哽咽着说。

  「对不起——」他说。

  「你不用道歉。一个病人用不着为他的病而向别人道歉。你是有病的,你没法对一个女人忠诚。」

  我久久地望着他,原来,我没法像他,我没法爱两个人。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好吗?」他说。

  「好的,我来开车。」我摊开手掌,向他要车匙。

  他犹豫了。

  「给我车匙,我想开车。」我说。

  他终于把车匙放在我手里。接过了车匙,我跳上停在路旁的一辆计程车上,关上门,跟司机说:

  「请快点开车。」

  林方文呆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计程车离开。我从来没有这样对他,我一向对他太仁慈了,我现在只想报复。

  车子驶上了公路。风很大,他怎样回家呢?

  「请你回去我刚才上车的地方。」我跟司机说。

  「回去?」司机问。

  「是的。」

  车子终于驶回去了,林方文仍然站在那里。看见了车上的我,他脸上流露着喜悦和希望。我调低车窗,把手上的车匙掷给他。他接不住,车匙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拾起它。

  「请你开车。」我跟司机说。

  林方文站起来,遥遥望着我。车外的景物,顷刻之间变模糊了,往事一幕一幕的消逝。车子从他身边驶过的时候,我仿佛也看见他脸上的无奈。我以为我可以学习去爱两个人,也可以和别人去分享一个人,原来我做不到。如果不是全部,我宁愿不要。

  当他拾起地上的车匙的那一刻,他会发现,那里总共有两把钥匙。另外的一把,是他家里的钥匙,那是我一直放在身边的。上一次,他不肯把它收回去;这一次,他没法再退回来给我了。

  5

  世上是没有完美的爱的吧?

  黄昏的咖啡室里,朱迪之告诉我,她也有了第三者。对方是律师行的同事孟传因。她一直背着陈祺正和孟传因交往。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惊讶地问。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好朋友,我对你说过我很爱陈祺正的,我没想到自己还可以爱上别人,我太坏了!」她的眼睛红了。

  「你已经不爱陈祺正了吗?」

  「不,我仍然很爱他。」

  「那你为什么还可以爱别人?」我不明白。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爱两个人的。」她说。

  「你和林方文是一样的。」我生气的说。

  「是的,我能够理解他。」

  「为什么可以爱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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