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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葛米儿把行李厢的门合上,拿着一个大包包走进屋子里。屋里的灯亮起来,灯影落在纱帘上,我看见她放下了那个包包。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又脱下了裙子,穿着内裤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和林方文已经上床了么?

  在她身上,我忽然看见了林方文的影子。也许,她是比我更适合林方文的。在林方文最低潮的时候,让他重新有了斗志的,并不是我,而是葛米儿。我已经不能够为他做些什么了。我们要走的路,也许已经不一样。一起之后分开,分开了,又走在一起,然后又分开。这样的离离合合,到底要重演多少次?也许,我们本来就是不适合的,我们一直也在勉强大家。

  屋子里的灯关掉了。朱迪之问我:

  「你在等什么?」

  我是来凭吊的,在情敌身上凭吊我的爱情;而我,的确因此死心了许多。

  「我们可以走了。」我说。

  车子缓缓的退后,离开了那条漆黑的小路,人却不能回到过去。爱情是善良的,爱情里的背叛,却是多么的残忍?

  18

  最后的一个治疗法是:不要瞻仰爱情的遗容。看着遗容,思念和痛苦只会更加无边无涯。

  我把那个风景水晶球收在抽屉里。这并不是真的水晶球,我看不见未来,它也不能再给我幸福的感觉了。何况,送这个水晶球给我时,林方文也许已经背叛了我。

  读了那么多的失恋手册,似乎是没有用的,每个人的失恋,都是不一样的吧?痛苦也不一样。电话的铃声已经很久没有再响起了。我常常想,两个曾经相爱,曾经没有对方不行的人,一旦不再找对方,是不是就可以完了?直到老死也不相往来。谁说爱是痴顽愚昧的?爱,也可以是很脆弱的。

  只是,漫长的夜里,思念依然泛滥成灾。他怎么可能不来找我呢?就这样永远不相见吗?终于,他来了。

  我打开门看到他时,他一定也看到了我的脆弱吧?

  沉默,像一片河山横在我们中间。这是我熟悉的人么?我们曾经相爱么?那又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境地?

  终于,我说:「你来干什么?」

  他沉默着。

  「如果没有话要跟我说,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不过,我其实也不会再相信你!」我流下了眼泪。

  在一片模糊里,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是湿的。然而,我太知道了,他擅于内疚,却不擅于改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他骗倒。

  他做完七日和尚之后,不是带着一个故事回来的吗?那个故事说得对,爱会随谎言消逝。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哭着说。

  他想过来搂着我,我连忙退后。

  「根本我们就不应该再一起!」我抹掉眼泪说。

  「你到底想怎样?」他问我。

  他还问我想怎样?

  「林方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事是会不断重演的。」

  他可悲地沉默着。他来了,却为什么好像是我一个人在说话?是的,我在瞻仰爱情的遗容,遗容当然不会说话。我再不能爱他了。

  「我求求你,你走吧!」我说。

  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但愿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哀哭着说:「请你走吧!」

  我把钥匙从抽屉里拿出来还给他:「这是你家的钥匙,我不会再上去了。」

  「你用不着还给我的。」他说。

  我从他脸上看到了痛苦;然而,这一切已经太迟了。

  终于,他走了。他来这里,是要给我一个怀抱的吧?我何尝不思念那个怀抱?可是,我不会再那样伤害自己了。我所有的爱,已经给他挥霍和耗尽了。耗尽之后,只剩下苦涩的记忆。他用完了我给他的爱,我也用完了他给我的快乐。我对他,再没有任何的希望。一段没有希望的爱情,也不值得永存。

  19

  「今晚很冷呢!」沈光蕙躲在被窝里说。

  我家里只有两张棉被,都拿到床上来了。朱迪之和沈光蕙是来陪我睡的。沈光蕙自己带来了睡袍。朱迪之穿了我的睡衣和林方文留下来的一双灰色羊毛厚袜子。

  「你不可以穿别的袜子的吗?」我说。

  「你的抽屉里,只有这双袜子最厚和最暖。」她说。

  「半夜里醒来,看到穿着这双袜子的脚,我会把他踢到床底下的。」我说。

  她连忙把一双脚缩进被窝里,说:「你不会这么残忍吧?这个时候,你应该感受到友情的温暖才对呀!」

  「就是嘛!」沈光蕙说,「友情就是一起捱冷!幸好,我们有三个人,很快便可以把被窝睡暖。」

  床边的电话响起来,我望着电视机,心情也变得紧张。近来,对于电话的铃声,我总是特别的敏感。我竟然还期待着林方文的声音。

  「找我的。」沈光蕙说。

  我拿起电话筒,果然是余平志打来找她的。沈光蕙爬过朱迪之和我的身上,接过我手里的电话筒。

  她跟电话那一头的余平志说:「是的,我们要睡了。」

  朱迪之朝着电话筒高声说:「你是不是也要跟我们一块睡?」

  沈光蕙把她的头推开,跟余平志说:「好吧,明天再说。」挂了线之后,她躺下来说:「很烦呢!」

  「他不相信你在这里吗?」我问。

  「他嘴里当然不会这样说。如果可以装一个追踪器在我的脚踝上,他会这样做的。」

  朱迪之笑着说:「谁叫你跟一个第一次谈恋爱的男人一起?这种人太可怕了!」

  沈光蕙说:「但是,他爱我比我爱他多呀!这样是比较幸福的。」

  这样真的是比较幸福吗?所有处在恋爱年龄的女孩子,总是分成两派:一派说,爱对方多一点,是幸福的。另一派说,对方爱我多一点,才是幸福的。也许,我们都错了。爱的形式与分量从来也不是设定在我们心里的。你遇到一个怎样的男人,你便会谈一段怎样的恋爱。如果我没有遇上林方文,我谈的便是另一段恋爱,也许我会比现在幸福。

  爱对方多一点还是被对方爱多一点,从来不是我们选择的。我们所向往的爱情,跟我们得到的,往往是两回事。像沈光蕙选择了余平志,也许是因为她没有遇上一个她能够爱他多一点的男人。幸福,不过是一种妥协。懒惰的人,是比较幸福的。他们不愿意努力去寻觅,自然也不会痛苦和失望。

  而我向往的,是什么样的爱情呢?如果说我向往的是忠诚,我是不是马上就变成一个只适宜存活于恐龙时代的女人?

  我拉开床边的抽屉,拿了一包巧克力出来。

  「你再吃那么多巧克力,你会胖得没有任何男人爱上你。」朱迪之说。

  「那也是好的。」我把一片巧克力放进嘴里。

  「我们上一次三个人一起睡是什么时候?」朱迪之问。

  「是排球队在泰国集训的时候。」沈光蕙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朱迪之说,「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说要去跟老文康睡,我们三个人还一起干杯,说是为一个处女饯行。多么的荒谬?」

  「是的,太荒谬了!」沈光蕙说。

  「幸好,你最后也没有。」我说。

  「这是我一辈子最庆幸的事。」沈光蕙说,「像他这么坏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死掉呢?」

  「你真的想他死吗?」我说。

  「我太想了!那时候,我们再来干杯。」她说。

  「他都那么老了!快了!」朱迪之说。

  她又说:「我昨天和陈祺正看电影时见到了卫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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