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游颍望着我良久,说:「不能。」
「他爱那个女人吗?」
「我不知道,但他已经不爱我。他现在提出结婚,不过为了道义,开始筹备婚礼以后,他就会后悔,到那个时候,我们都会恨对方。我不需要施舍。」
「你不觉得可惜吗?老实说,他条件不错,你守了七年,白白拱手让人,很不值啊。」
「我们现在住的那层楼,屋契上是写两个人的名字的,他答应把他那一半业权送给我。」
「你会接受吗?」
「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不会象你那么慷慨,我是付出过的,七年,对一个女人来说,不是一段短日子,既然他心甘情愿送给我,我为什么不要?」
「他愿意把一半业权让给你,也是出自于内疚啊!你不是说不需要施舍的吗?」
「这不是施舍,这是我应得的。但结婚不同,以后要一同生活,一直感到自己被施舍的话,会很痛苦的。」
「你为什么不多给他一次机会?你现在只是第一次发现他有外遇。」
游颍放下手上的一碗豆浆说:「有些人喜欢玩三盘两胜,我喜欢一盘决胜。」
「你是我认识的最坚强的女人。」
「虽然胸围只有三十二A ,但我的固执是三十六FF的。」游颍笑说。
「常大海会搬走吗?」
「他会去找一间新屋。」游颍站起来,「我要上班了。」
不出我所料,常大海在第二天来找我。
我跟常大海相约在咖啡室见面。一向打扮整齐的他,出现时头发有点凌乱,外套衣领上有几点好象红酒的酒渍,也许他自己也不介意。游颍似乎比他看得开。
「找到屋没有?」我问他。
「暂时会搬去跟涂莉住,我没钱付首期。」他坦白说。
「游颍知道会很伤心的。」
「是她提出分手的。」
「男人真是不负责任,是你先有第三者的啊!你现在还搬去跟那个女人一起住?」我责怪他。
「我是一个没人爱的男人!」他沮丧地说。
「你有两个女人,还说没人爱?」我摇头。
「我时常感觉不到游颍爱着我,也许她是爱我的,但是她不需要我。」常大海说。
我突然觉得好笑,常大海和游颍好象对调了性格,常大海是女人,游颍是男人。只有女人才要时刻感觉到被爱和被需要。
「她是爱你的,她很爱你。」我说,「她也需要你。」
「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有吗?你又可有说过你爱她?」我反问他。
「在前天晚上我跟她说过,她不相信。」
「太晚了。」我说。
「是的,太晚了。」常大海用双手去揉自己的一张脸和头发。
「你跟那个女人的事开始了多久?」我问他。这个问题是基于好奇。
「差不多一个月吧!」
他为了一段一个月的感情而放弃了一段七年的感情,游颍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女人的七年原来是毫无价值。
常大海在三天之后搬走,七年感情,就用三天了断。但游颍在常大海搬走三个星期之后悄悄到法庭听他办案。
这是一宗感情纠纷,一对同居十四年的男女,感情破裂,两个人在八年前合资买过一层楼,由男方付首期,屋契上则是女方为合法业主。男方在分手后要求变卖该单位,取回应得利益,女方则坚称自己拥有业权,双方闹上法庭。常大海是男方的代表律师。
七年多前的一天,游颍在法庭上看到常大海雄辩滔滔,自此爱上了他。那时的常大海,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强装镇定的小律师。七年来,她没有再走到法庭听他辩论。七年后的今天,她和常大海分手了,却很想最后一次听他辩论。
常大海并没有发现她,游颍坐在最后一排座位,常大海跟她说过,这宗案件并没有胜诉把握,他曾经跟对方律师商讨,要求两位当事人庭外和解,但他们不肯,硬是要将对方置诸死地。
游颍看到那个男人,他穿着西装,架一副金丝眼镜,一表斯文,那个女的相貌娟好,两个人看来都是有教养的,却为了一个三百多万的单位争个你死我活。
法庭上只是疏疏落落坐着十几个人,有一、两个好象是记者,不断在抄笔记。到常大海发言,他站起来说:
「法官大人,作为原诉人的代表律师,我的心情很矛盾,一对同居十四年,曾经彼此深爱对方的情侣,竟然反目成仇。如果金钱可以换回一段十四年的爱情,我想大部分人都宁愿换取爱情。无论是十四年,还是十四年的一半时间,都是一段漫长的日子,要亲手毁灭它实在太难了。我认为愿意首先放弃共同拥有的东西的那个人是两个人之中爱得较深的一个,只是,我的当事人和与讼人似乎都爱得太浅了……」
拥有流下她分手后的第一滴眼泪,十四年的一半时间,她从来没有听过常大海这么深情的说话。
法官判原诉人得直,那层楼要拿出来卖,所得到利益由原诉人和与讼人均分。换句话说,是常大海胜了这一场官司。
游颍在听到法官判决之后便离开法庭,她不想常大海知道她在法庭里。常大海接办这件案件是一年前的事,那时,游颍就问过他,如果有一天,同一件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会怎样做。常大海笑说:「那个男人太蠢了,屋契上写上女人的名字,我们这间屋的屋契是两个人的名字的,大家都占百分之五十,到时每人一半,用不着争。」
现在,他把一半业权拱手送给她。他在庭上说,愿意首先放弃共同拥有的东西的那个人是两个人之中爱得较深的。他爱得较深又为什么移情别恋?那是因为他得不到同等分量的爱吗?
这一切是游颍事后告诉我的。我在她家里陪她,常大海还有几件衣服没有拿走。
「说不定是他故意留下的。」我说,「那么改天他可以找藉口回来。」
「他不会的,他已经递了辞职信。」游颍说。
「他要辞职?」我怔住。
「因为我要辞职,所以他比我先辞职,我们不能再一起工作,我受不了。」
「常大海说,愿意首先放弃共同拥有的东西的是两个人之中爱得较深的一个,他现在放弃了两样东西——这间屋、工作。」我说。
「是他先变心,现在反而好象是我无情。」
「我把屋卖掉,森又不肯收回那笔钱,我们大家都爱得深。」我满足地躺在床上。
游颍站起来说:「我但愿有勇气首先放弃。」
有人按门铃。
「不是常大海吧?」我说。
游颍去开门,是徐玉和宇无过。
「我送她来的,我不参加你们三个女人的聚会。」宇无过先旨声明。
「先坐一会吧,如果你不介意这间屋迷漫着失恋的气味。」游颍去倒了两杯汽水出来。
「你的出版社做得怎样?」我问宇无过。
「很好,已拿到几本日本漫画书的版权,全靠你和游颍借钱给我们。」宇无过说。
徐玉向我眨眼。
「不要紧,不要紧。」我说。
「宇无过的新书下个月出版了。」徐玉说,「他花了一星期就写好。」
「这么快?」我吃惊。
「这本书是写得比较快。我约了人,我要先走了,你们慢慢谈。」宇无过告辞。
「那只光碟拍完了吗?」我问徐玉。
「昨天煞科。」她松一口气。
「恭喜你。」游颍跟徐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