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资格、有条件这么说,我就不行,年纪大了,老喽。”士胥练达的笑容牵动他的鱼尾纹,看起来简直性感得不得了。
“胡说,男人是越老越值钱,不像女人,值钱的时间只有十年,过了这段年岁,唉,残花败柳结局都比我们强,至少还有泥可落,可我们……”一股悲怜的情绪轻沾上姚雪。以前她总是不在意老不老的问题,她认为人的价值是自己订的,别人根本干扰不了她。但是时间渐逝,年纪渐长,有些事和价值观便不得不稍作调整。
“你是个好女孩,不应该有此悲观的想法,也许只是缘分未到,你想太多了。”士胥安慰。
“好女孩?哈!我长这么大可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夸我哩。”姚雪不得不脸红。好女孩?哈!她配称上“好”吗?
“你确实是个好女孩没错,你的心地十分善良……只是刻意隐瞒善良的一面,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很肯定你的本性很好。”
士胥深沉的眼光暖暖地透进姚雪的内心深处,赤裸裸地捧住她脆弱多伤的灵魂,带着悲怜疼惜。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姚雪假意低头寻找玩具,趁隙平复自己翻搅的情绪,与莫名其妙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是真的看透我,了解我。”这真不容易,以他们才相识不到十五分钟的条件来说。
凡人对美丽的女子总是怀有过多憧憬,总希望她们是按着他们所期望的方式生长,所以当美丽的女人做错事,尤其是感情方面有所差错时,她们所得到的评价往往超乎该有的责难。
是以姚雪很习惯别人明着奇异地看她,暗地里尖酸地说她,尤其当她是美丽的辣妹族时,那个“坏”字便狠狠地跟住她,始终离不了人们的口了。
别人越是说得难听,她越要做得难看,硬是气死这班看热闹的闲人。反正嘴巴说破说烂,她也不感到疼。
“别因为我帮你找礼物,便说我心地好,难保我不是没企图。”姚雪眼带兴味,直想挑战他的世故与阅人无数的眼光。
“你想图我什么?人吗?我老得可以当你的爸爸了。钱吗?以你适才一掷千金的花法,你的经济来源肯定十分宽裕。除非你是个很贪心的人,要不然你不可能在我身上图谋钱财。”士胥十分坦率地分析。
“除了人与钱,难道你便没了其他价值了吗?”姚雪好笑地说,因为她图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钱。
“我老了,总觉得人生总结起来只有这两种价值。”士胥眼里始终带着暖暖的笑意,看得人好舒服。
“我很喜欢你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很温暖、很人性、很绅士,尤其是你看待我的方式,没有惊艳、没有不认同,甚至没有遐念。认真说起来,我图的是你的亲切和温柔。”
人并非生来多刺、冷漠,人也并非喜欢长久的一个样子,至少对姚雪来说,她便经常祈盼自己是个热情洋溢或是清纯无知的女人,不要老是冷冷漠漠,啥也不在乎。
“亲切和温柔?这倒令我惊讶,没想到我还有这点价值。”士胥扬着眉,却是十分开心。
“还有呢,你很真、很稳重。”
“别再捧我了,我怕我会高兴得负荷不住。”士胥微按着胸,一副吃不消样。
“你身体不好吗?心脏……”姚雪倒是认真地盯着他看,深怕他真的会昏倒。
“长年的压力与紧张使然。”士胥微扬起嘴角,不甚在乎。
“你真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士胥的态度惹毛姚雪,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他,却忍不住要骂。
“哦?”士胥意外地盯着她看,不明白好端端地,她怎么变得口气不善。
“照顾小孩安全无虑地成长是一个做父亲最基本的责任,但你却时刻让女儿担心自己随时会失去父亲,所以你不是最差劲的父亲是什么?”
所有的情绪激荡都是新鲜的,甚至是一丁点儿的关心与脾气失控,泉涌不竭的情感仿佛在此时此刻鲜活过来。她像是个无动于衷的模拟娃娃,突地被附体了灵魂有了真正的生命——一个全新的姚雪,像朵初绽的花朵,一夜之间苏醒开放璀璨的美丽。
这真是甘甜可口啊。无趣了二十五个年头,生命总算有了味道。
品泽是她生命里性的导师,而士胥则是情感方面的工程师,无意间疏导出她澎湃却隐藏在某处的丰沛感情。两个不同性格的男人,连格调都互异的男人却在她届满二十五岁的这年,与她有了纠葛。
她终于关开窍了,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有时候人生是令人失望的一段路程,顾得了这头,便顾不了那头。我承认我并非是个尽职的父亲,所以才连买个礼物都做不好。”士胥十分坦然地接受姚雪的指责。事实上对于女儿,他所花的心思确实少之又少,总是尽力以金钱来弥补不足,这是有钱人的通病。
“说到礼物,我必须请教你一些问题,究竟你女儿个性倾向如何,好不好动?时不时髦?”
“我女儿,洪冬琳,既不好动也不时髦,不喜欢结交朋友,成天忧郁不喜欢笑。”
“忧郁?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姚雪真的无法接受,却不由自主地怜悯起她。
“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很忙吧。对她疏于照顾,虽然我聘请一流褓姆二十四小时照顾她,似乎仍无法使她高兴。”
“哈!我想到一份绝妙的生日礼物啦,保证冬琳收到礼物会高兴得跳脚。”姚雪脑筋一动,高兴地拉着他往回走,打算将适才购得的东西拿回,离开百货公司。
“是什么样的东西?上哪里才买得到?”士胥期待地问。
“等一下再详细告诉你。你得先请我吃饭,我呀,脚逛得直发酸,又饥又渴,咱们上馆子边吃边谈。”姚雪动作迅速地拉着他走,一切仿佛她说了就算。
士胥有点无奈,只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一切不顺遂的事总有超凡的忍耐力,此时他亦运用了容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姚雪身边。沿途他意识到许多猜忌的眼光与不善。他很清楚别人是如何看待他与姚雪的关系。
一个有钱的男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情妇。
因为他们既不像夫妻,更不像父女,朋友嘛也谈不上,唯有“情人”的身分最吻合他们;只不过很少有这般登对的一对,看起来既高贵又顺眼,那股属于龌龊的部分便自然消退很多。
姚雪知道别人如何想,只是她很习惯且全然漠视。而士胥却有点难堪,但往后一想,他坦荡荡的为人,似乎不该受此困扰才对,便一笑置之了。
“你开车吗?”电梯降到B3,士胥跟着姚雪的步伐走进停车场。
“当然,你呢?”姚雪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明开车,有私人司机随时候着,所以坐你的车去吧。”士胥提议。
“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很奇怪,士胥平时不是随便就会跟陌生女子出去吃饭的人,今天倒是出奇的怪。许是姚雪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吧。
“地点和食物由你挑选,我喜欢惊喜。”姚雪恰当的暗示。不直接指定地点是她故意避嫌的做法,主要是不想让士胥以为她想吊他,是以他爱带她上哪儿就上哪儿,一切但求他的自愿。
“我懂了,走吧,我带你去一处特别的地方。”士胥很喜欢姚雪的“随和”,这让他没有顾虑,决定两人好好地、舒服地吃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