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摇摇头,但想了想,又点点头,“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但眸子跟爸一样是棕色的,透明晶亮很漂亮。”
碧尔翠丝狠狠的瞪女儿一眼,“你给我闭嘴!我不准你赞美她!”
安娜从精致的欧式沙发上起身,走到刚煮沸的咖啡壶旁,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其实她也不想赞美那个私生女,但她一向很喜欢父亲的棕眸,所以才会脱口说出连自己听了也不怎么喜欢的话来。
“你有没有狄波的手机号码?”
安娜拿了一杯咖啡走回沙发上坐下,轻啜了一口,才回答母亲的问题,“没用的,他一入社交圈,要他手机号码的女人可以从凯旋门到艾菲尔铁塔的距离绕了好几圈,烦不胜烦的他就算带了手机,也不会开机的。”
“那我打电话到柏克莱夫人家去。”碧尔翠丝一脸急迫。
她不耐的撇撇嘴角,“她跟你早就没来往了,何况,狄波也不像是个凡事都会跟柏克莱夫人报备的人。”
闻言,碧尔翠丝气呼呼的看着女儿,“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那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妈,你去睡一觉好不好,你看来跟个路边的野妇没两样,老实说,我可不希望狄波来这儿时,看到我有一个你这样狼狈不堪的母亲。”
“你——说来说去,你在乎的只是那一个贵公子!”她火冒三丈的怒吼。
“妈,”她按捺住最后一丝耐性道,“难道你要那个私生女看到你时,你像个野妇人而不是贵妇人?”
“这——”她愣愣的看着女儿。
“我拜托你去照一下镜子总可以吧,你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了!”安娜没性子再理会她,干脆端走咖啡走回卧室去。
碧尔翠丝吞咽了一下口水,走到落地吉旁那一面镜墙,然后,她看到一个满脸残妆、满头乱发、神情憔悴的中年女子,这是她吗?曾经在法国社交圈上与柏克莱夫人称为“双后”的自己?!
她凉气猛抽,曾几何时,岁月在她身上刻上了这样明显的痕迹?
是她不曾细细看过自己的容颜,还是——
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在安德烈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后,她在面对镜子时,就没有心思去往意自己的脸孔。
再次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她回身,走到一楼后面的主卧室,看着日本管家春雪正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帮坐靠在床头柜上的丈夫喂食浓汤,而他的面容仍是如此的俊逸,岁月对他是如此的宽厚,除了两鬓飞白的发丝,他近五十的面容亦只有丝条额头皱纹……
仿佛感受到妻子凝困的目光,安德烈将目光移到门口,在看到妻子那一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眸子,及一头零乱的发丝后,他的眼中并未出现任何嫌恶神情,相反的,他对她露出一抹礼貌性的微笑,“你回来了?”
昨儿她没有上床,所以安德烈以为她到这会儿才回家吧!她拨拨零乱的发丝,对正想跟丈夫说明自己昨夜就回来的春雪摇摇头,这才对着丈夫道:“你还好吧?”
对她这睽违了十多年的关切问候语,安德烈有好几秒的错愕,毕竟自己不仅肉体出轨,也有了感情外遇,而妻子在十多年来,对自己不是不闻不问,就是冷嘲热讽,要不就是将她自己幻想成一个被他嫌弃的糟糠妻,陷入自我的悲情里。
因此,这一句“你还好吧?”还真令他不知所措。
但笑一笑就没问题吧,至少少掉一些冲突,他再次朝她微微一笑。
碧尔翠丝知道自己脱口问出一句不该问候的话语,也知道丈夫微笑的背后,只是想图一个平静,不想再跟她起任何冲突。
但这样算什么呢?这些年来,他连吵也不愿跟她吵了,礼貌且疏远,只会让她的心更痛。
她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咬咬牙冷凝着一张脸,一言不吭的步入另一边的浴室,“砰”地一声,用力的将门给甩上。
安德烈浓眉一蹙,看着那扇关闭的门好一会儿后,这才回过头,让春雪继续喂自己喝汤。
妻子晴时多云偶阵雨的个性,别说他消受不起,家中的仆人也没几个受得了,到现在只剩下春雪留了下来,而新聘的仆人也是没两天就被她阴晴不定的脾气给骂跑了。
喟叹一声,他朝个性开朗,但身材又高又胖,姿色可能连中等都谈不上的春雪摇摇头,“我不吃了。”
“是,老爷。”小眼睛、大饼脸的春雪开心的露齿一笑,随即拿起托盘离开。
碧尔翠丝怕他再搞外遇,先前家中的女佣人大半都是长这种样子,年轻的,不要,漂亮的也不要,但她想太多了,他的心早已遗落在欧阳蓉身上了。
而他的身子目前时好时坏,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德克尔医生直言,他的身子还算不错,只是他的内心缺乏生存下去的动力,人便跟着虚弱了。
他并没有反驳德克尔的话,因为那是事实。
他就想这么躺着,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想,也许他很快就能离开这个了无眷恋的世界,到另外一个世界跟蓉儿见面。
他深爱的她,已在那儿等他十九年了,一定很寂寞吧!
欧阳晴薇等了那个差劲、恶劣的狄波整整七天了,而这七天,身无分文的她就像个乞儿在大型森林公园里,找一些游客不要或吃剩的食物里腹,晚上,利用森林的小溪以一分钟的战斗澡清洗身子后,一定窝回饭店旁的墙角边盖着纸箱睡觉,而为的就是怕他会找不到她。
但她显然太看得起他了,也误认为他是个有良心的好好先生,人家这七天来可从没出现过呢!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吧,她怎么可以将希望摆在狄波身上,他又不欠自己,不是吗?
但问题是,安德烈卧病在床,看诊也是由医院的心脏科及内科权威出诊到他的豪宅,偏偏她又进不了那高级住宅区里,而他也没有外出机会,要见到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等了七天,她再这样熬下去也不是办法,而她先前要进入宴客饭店时,先将她的随身行李藏在饭店街道一隅,居然不翼而飞。
她这会儿若再不想个法子添购一套衣服来换,恐怕真的要变臭气冲天的小乞儿了。
她伸直手臂,看着肘部内一个仍清晰可见的打针痕,她卖血是卖到怕了,但也很明白,这是最快拿到酬劳的工作,再说,她还未满十八岁,巴黎这个地方比格朗镇还要在乎年龄,根本没人要雇用她。
当然,一些情色场所除外,不过,她早已立过誓,不让男人占她便宜,自然也不会以她的身体去赚所谓的皮肉钱。
想来想去,惟今之计,还是得去找乔治医生了,格朗镇的约瑟大夫在她要离开镇上的前一天,帮她抽血付她酬劳时,曾说过她的血型RH阴型的血液很稀有也很珍贵,而乔治医生是他的医科同学,前阵子他的私有医院就曾闹过血荒,也许在她走投无路时,可以到他那儿去卖血。
“圣希林私人综合医院……”她记得约瑟大夫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还说那是一家大医院,随口一问,就找得到地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看窝了一星期的墙角及纸箱,转身离开。
狄波一身白色丝质衬衫,蝴蝶长袖,外罩一件薄西装外套,黑色直筒长裤的端坐在柏克莱夫人的豪宅后院,他问了七天了,就是不愿踏出大门一步,怕自己的双脚不听话又去找那个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