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颗雨滴打下来,他逸出苦笑。
连老天都要来凑上一脚吗?
绵绵细雨逐渐转成滂沱雨势,他缓步到邻近住家的骑楼避雨。中午偶然救起的小猫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深怕被遗落。
他无奈回眸。
赶过牠几次,偏偏牠就是执着地认定他。
何必呢?他自己的未来都没个准了,跟着他又有什么用?
淋了雨的小猫瑟瑟发抖,他于心不忍,伸手抱在怀中,给予温暖。
也罢,既然要跟,那就让牠跟吧,他们命运同步。
望着一片潇潇暮雨,他出神凝思。
说出来没人会信,他的处境可不比那个游民好到哪里去,连身上最后一块面包都有人要抢,看来老天是存心要捉弄他了。临时下这场雨,今晚的落脚处还不晓得在哪里——
稍稍由恍惚中回神,怀抱中的小猫挣脱他,跳进雨中,直奔向马路——
他一惊,没多想便追上去。「喵喵,回来!」
刺眼的车灯迎面打在他身上,抱起二次险成轮下亡魂的小猫,他仰眸,隔着雨丝及挡风玻璃,对上一双揉合了受惊、恍惚,以及太多复杂情绪的水雾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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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要不要先去冲个热水澡?」她结结巴巴,挖空了脑浆挤出这句话来。
看出她的局促,他轻应:「好。」
「浴室在那里,还……还有这个。」她手忙脚乱,翻出一件旧睡袍。「你先将就着穿,明天再去买新的。」
他没说什么,随意点头。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后,她吁出长长一口气。
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真的做了这么大胆的事,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不,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雇用。
回想更早之前,在撞上他的零点零一秒踩下煞车,她吓得神魂还来不及归位,目光便撞进那双熟悉地、淡到没有情绪的眸子。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一瞬间,她胸口揪紧得无法呼吸,什么都无法思考,无法克制地下了车,定定站在他面前。
「你,有地方去吗?」
他抬眸回视她,没说话。
「如果没有——到我那里去吧!」停了几秒,深怕他拒绝,急忙又道:「你可以开出条件,只要我做得到,都没有问题。」
说完,她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这一回,他审视了她良久、良久,目光定在她泛着水气的眸子。
而后,他缓慢地、极平稳地回问她:「妳要我做什么?」
「假装……你很爱我……好吗?」她声音微颤,低低逸出声来。「我、我只是……要人陪……想要有人……抱抱我……」
这样一双眼,他并不陌生,那是一双清寂、无助的眼神。
他懂了。
低头抚了下冷得发抖的猫儿,轻问:「介意养猫吗?」
她急急摇头。「没关系、没关系。」
「好。」
「啊?」他答得太干脆,她反而愣住了。
「我说好。妳需要我,我就留下,哪天不需要了,只要一个眼神,我就会知道。」
「你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情势发展得太快,她有些头昏脑胀。
「妳也不问我的来历,不是吗?」
是没错,但……
她脑袋发昏,自从遇到他,行为开始不受控制。
今晚的决定,很冲动,她承认,但是并不后悔。
她真的怕极了永远没有声音的清寂冷调,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人愿意为她停留。也许她真的不会谈恋爱,只能花钱买爱情;如果钱真的是她唯一能留住男人的办法,那就买吧,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摆脱无边无际的寂寞,她真的愿意!
他话很少,不擅于找话题,更不是那种会舌粲莲花哄得女人心花怒放的男人,但是无所谓,她本来就没指望一个盯着行道树大半天的人陪她聊天解闷,他只要静静地陪着她,就好。
一天连续遇到三次,也算有缘了,她任性地决定,就要他!
回家的路上,他一贯地沉默,没说他从哪里来,也没交代他的过去,连名字,都是她问了,他才说。
「航。」简单一个字,是他的回答。
真名吗?她不打算探究。
「姓呢?总有姓吧?」她又问。
「赵。」
他话真的很少,少到不可思议。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需要一个轻浮的男人整天在她耳边聒噪。
努力做足心理建设,她望了眼紧闭的浴室门,留了张字条,也进套房内的私人浴室换下湿衣服。她有泡澡的习惯,可以放松筋骨,消除一天的疲惫。
她进浴室后不久,他洗完澡出来。客厅桌上放了吹风机,他吹干头发,也帮刚刚顺便洗了澡的小猫吹干细毛。
关掉吹风机,才看见电视遥控器下压了张字条。
给他的吗?
赵航:
冰箱有东西,如果饿了,要吃什么自己动手。
彤——
他放下字条,起身进厨房,打开冰箱,里头应有尽有,这稍稍出乎他的意料。她说她一个人住,可是里头大部分的食物是有保存期限的,他确定这不是一个人在限定期间内能解决掉的。
她总是这样吗?把冰箱塞得满满假装有人分享来填内心的空洞,过期了,再全部换新?
他看了眼卧室的方向。不知道她吃了没?
凝思了会儿,他取出蛋、草虾、花枝、肉丝、鱼板、一把青江菜以及面条,简单地做了两人份的海鲜面。
他找了个空碗,由冰箱中取出鲜奶用微波炉温热,倒给猫咪喝。
猫儿满足地窝在角落享用晚餐,他端起汤面吃了几口,客厅传来电话声。
他来到放电话的茶几旁,犹豫该不该接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转到录音机功能,清柔的女音传了出来。「学姊,亲爱的砚彤学姊,妳还没回家啊?或者在生我的气,故意不接电话?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禹害的啦,我已经帮妳骂过他了。我没忘记今天是妳的生日,可是,我等了那么久,禹今天终于向我求婚了。对不起哦,没办法去陪妳,让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二十九岁生日,好嘛,人家让妳骂见色忘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罚我说一千次对不起好不好?我在这里祝妳生日快乐、青春永驻,礼物改天再补上,拜!」
砚彤——她吗?她叫砚彤?
他瞥向字条上的「彤」字。原来今天是她二十九岁的生日。
他思考了下,幸运地在冰箱里找到一个圆形的海绵蛋糕,一条未拆封的桂冠沙拉,代替奶油来装饰光秃秃的表面,再将所有能用的水果拿来点缀——其中包括了罐头樱桃、切片菠萝、小西红柿,以及奇异果。
他在柜子里只找到两根小蜡烛,将就着点上。
关砚彤洗完澡出来,迎面而来的阒暗让她呆了一下。
搞什么鬼?停电吗?
她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先别开,过来这里。」轻浅嗓音阻止了她的动作,她循着微弱的烛光来到餐桌,瞪着两根蜡烛发呆。
他在干么?拜天公?
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她的疑惑——
「生日快乐,砚——彤?是吗?」他不肯定地确认。
「对。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鼻子酸酸的,她发现她居然想哭。
「我听到电话录音机。」他拉着她来到那个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特制蛋糕」前面。「先许个愿吧!」
她闭上眼,认认真真地许了愿望,吹熄蜡烛。
「哪来的蛋糕?」长相好怪,而且——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