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帮不上还是不想帮!」黑眸倏然瞇起,神色阴霾。
王道士并不以为忤,耐心地解说道:「这位姑娘魂魄两分各归各位,长此久矣,烟消云散是迟早之事,何况今日又受此大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一句话,你到底帮是不帮?!」冯云衣完全乱了方寸,怒恼地低喝。
「冯公子……」莫桑织虚弱地唤了一声。「你别怪他,道爷说得没错……谁都帮不了我……」说着,咬了咬唇,神情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好半晌,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冯公子……我老实告诉你吧,我的魂魄并不完整,身形愈来愈淡……终至消泯是迟早的事。」
闻言,冯云衣胸口又是猛然一抽。「为什么会这样?!」
她朝他露出一抹苦笑,道:「事到今日,我不妨全对你说了。当年,我含冤死后,便立即投胎到城里富户蒲老爷家里,只是因为辱名未洗、心有执念,三魂仍留在此地……前些时日,地府里的姐妹们警告我,阎王给我定了时限,若再不回归新生之躯,非但我会魂元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就连那转生的蒲家小姐也会受我连累,终生痴傻,不辨人事。」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蒲家小姐?冯云衣不觉揪起眉心。一年多前在蒲家的那一幕蓦地在他脑海里闪过,莫非……她指的就是那有个痴傻女儿的蒲员外?!
「原来如此啊……」王道士微笑地叹息了声。「冯公子,你只管放心吧,这位姑娘有救了。」
一句话,瞬即将冯云衣的思绪拉回,急急问道:「怎么个有救法?我该怎么做?」
「方法很简单,我想这位姑娘也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她肯放下心中执念,便能回归转生体,重新做人;不过,这事得尽快,迟了对她不利。」
听了王道±的话,他立即转眸望向莫桑织,后者面有豫色地低语:「我……我并非不愿意,只是……」看着眼前这张失了平时冷静从容的俊颜,她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情,让她不由得感到迷惑。
「如果是为了妳含冤受辱一事,妳放心,我答应过替妳出一口冤气,可前提之下,妳得存活下去才能看见。」他马上接口道。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在意的并非这个……」对上一世的怨与恨在这一刻变得轻若鸿毛,只是心头彷佛另有垩碍,却又理不出因由。
「既是如此,妳还在犹豫什么?!」英挺的浓眉顿时打了好几个结,情急脱口道:「难道妳甘心就这么烟消云散,对这世间一点眷恋也无?难道妳不想再见到我?」
一长串的问话,她却只听进了最后一句o/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彷佛有什么东西被开启、被牵引了,她愣愣地望着他好一会,然后不知不觉急切地频点着头。
「我答应你,只是……现在我的能力有限,需要有人帮我一把。」呈半透明的脸庞转望向王道士。
一接触到她哀求的目光,王道士立即了然,抚须笑道:「贫道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这个忙我很乐意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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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几乎是天一亮,冯云衣便醒了过来。梳洗完毕,换上蓝底白纹长衫,腰间束个镶玉腰带,整了整衣襟后,随即走出房外。
清晨,安静的冯府里,只见仆人来来去去忙碌的身影:时间还很早,他心里虽急,却也知道现在这时候上门拜访实在很不恰当,只得按捺满心期待雀跃之情,在花园凉亭里闲坐等候。
虽说是等候,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呢!三天了,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对他而言真可说是度日如年,「她」……应该醒了吧?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她会不会不认得他了?
无数个问题不断在他脑子里穿梭来回,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恨不得此刻已身在蒲家。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呵,就不知她是否同他一样的心情。
正当他坐立不定之际,一道颀长的身影朝他缓缓走了过来。
「云衣,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韦长空走进凉亭,也在石桌旁坐下。
闻声,冯云衣抬起头来,笑道:「没什么,只是精神好便早起了。」
见他神采奕奕、丰神俊朗的模样,往日身上那股隐隐的冷诮阴郁之情已不复见,韦长空不由得替他感到高兴。
「也是,昨日那刘三已经认罪,坦承十八年前犯下的血案,你多年来的心愿终于达成了,我想,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也感到很欣慰。」
说到这件事,冯云衣心里却是有些疑惑。「真是令人惊讶啊,那恶人一开始还死不认罪,坚称自己并非鲁有财,为什么后来又肯承认了?」刘三是个狡猾之徒,若无真凭实据,要让他俯首认罪可比登天还难。
「哼,只怕他不认罪也不行。」韦长空冷笑了声。「或许是老天有眼吧,听里面的差爷说,昨儿个一早,有名妇人进官衙指证那刘三正是当年的鲁有财,还将他身上的特征一一说了出来,经查证,确实与刘三无异。」
闻言,冯云衣心中倏然一动。「莫非,那妇人是……」
「没错,诚如你所猜想的,差爷说,那妇人自称是鲁有财之妻,也是当年血案的目击者:当时之所以没出面投案报官,实在是因为太害怕了,又思及儿子尚年幼,不能没有母亲,所以才隐忍至今。」
「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心情百感交杂,厘不清是什么滋味多些。
「据我所知,这十几年来,那妇人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时常受着良心的苛责……」韦长空别有深意地道。「云弟,现在如果让你见到了她,你还会对她心存怨恨吗?」
冯云衣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诚实回答道:「恨可消,但一时之间恐怕怨难平。」顿了一下,他忽地挑高一层看着自己视若亲大哥的男人。「听你话中之意,你好象不只见过那妇人,而且还很了解她这些年的情况?」
「我不过是依着人之常情推测罢了。」韦长空微笑地轻轻一拨。
「嗯……」直觉姊夫与姊姊有事情瞒着他,是跟那妇人有关吧。只是此时,他已无心猜测,毕竟恶人已伏法,何况当年妇人也是为了自保,并非罪不可赦,今时出面指证也算是赎了罪,他……是应该完全放下了。
原来心境不同,对事情的看法也就不同。是他变了吗?
「云衣,你这次能躲过一劫,全仗阿福忠心护主。」韦长空转移话题道。「要不是他挺身为你挡了那一刀,后果可真不堪设想啊!」
冯云衣微微一笑。「是啊,阿福那憨小子就是有一股傻劲。」
在这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为了与己不相干的人,傻得牺牲自己的生命,可阿福与莫桑织却向他证明了这一点。所幸他们两人都平安无事,老天算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看清自己偏执的机会,还慈悲地没让任何遗憾的事情发生,为此,他衷心感谢上苍。
「说来,阿福也算命大,那一刀下手不轻,所幸没伤及要害。」韦长空接着又说。「已经三天了,大夫说他今天应该会醒过来。」
话才刚说完,就见一名驼着背、弯着腰的中年妇人捧着一碗药汤自廊下走过。佝偻瘦小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