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了。」
回到座位上,懿萍缓缓地吁了口气。自己在「正春高中」卧底的工作,也快接近尾声了。再三天,无论有、或没有找到犯人,长官已经下令要她回警分局工作,终于要告别伪装高中生的日子了……她该欣喜若狂、如释重负的,为何她的心底却有丝失落、寂寞呢?
想当初接下这项任务时,她日夜都在祈祷能早一天发现犯人,好结束这种双面人的生活,难道短短十多天,自己已经依恋起这样的生活了?
不,我知道我依恋的不是七早八早起床参加朝会,不是白衬衫、格子裙的穿著,更非那种每日被抽考的学生生活,我放不开的是……
第一次见面时,笨拙而愚蠢的举措,也藏不住的炯亮双眸。
第二次见面时,跋扈、跩得二五八万似的态度,也掩不了的孩子气笑容。
每天每天与日俱增的相处时间,不断累积、迅速增加的,有关他的各种表情、各种小习惯、及他的说话方式。曾几何时,她心里的相簿竟然搜集了这么多有关唐家祥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收着、放着。
结束之后,想必相簿就无法再增加内容了吧?然后,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一年后、五年后,自己总有一天会忘记这本相簿的存在吧?
好寂寥的感觉。
闷在胸口的沉重感,让人想落泪,偏偏泪水也带不走这份惆怅。
……妳也喜欢我,为什么要否认?
因为,没有自信。
年龄不过是方便的借口,用来隐瞒自己缺乏信心的事实。她没有把握自己能被他持续地爱下去,他的「喜欢」万一是场误会该怎么办?和她一起办案子、查线索,可能让他觉得新鲜有趣,所以他在脑海中将她美化了,可是褪去刺激的色彩后,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
一个每天上班处理公文,下班看看电视、翻翻小说、听听音乐的普通二十五岁小女人。
她的勇气被岁月磨平了,她不奢望什么天长地久,但也不想冒险谈一场没有明天的爱。他则有着无数可挥霍的机会,他有本钱失败再站起来,他有能力把每场恋爱当成肥料与养分,茁壮成更完美的男人。她不介意成为他肥料中的一部分,却害怕他将自己的养分全部吸光,什么都不剩,只留给她空壳一具。
什么叫做成熟?就是妳发现自己像颗高挂在树头的果子一样,摇摇欲坠,挣扎在掉落泥上化成灰的边缘,胆怯、镇日惶恐,然后逐渐枯萎、老去。
相反地,他的活力、他直率表达爱的方式,都是那么的耀眼夺目,教她嫉妒、羡慕,且无法自拔地受他吸引,教她好想抛开一切,不计代价地牵住他伸出来的手!什么算计都不要、什么担心都不管,她就是想要他!
可是……
懿萍好迷惘,她不知道握住那只手之后,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快乐又能维持多久?天底下有得是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美满的童话故事,但可没有白马王子和白雪阿姨美满生活的故事!
……她或许真的不够爱他吧?不然这些问题都不会是问题了。
「项懿萍,妳有访客!」
突然间的叫唤,将懿萍拉回现实。拍拍脸颊重整精神,她走出办公室转头张望着。「是谁要找我?」
「嗨!」
笑嘻嘻地扬起一手,向懿萍招呼的男子,身着大V领衫与及膝白色宽口裤、真皮凉鞋,完全不像是一名学校老师,倒像是从男性杂志扉页里走出来的时尚男模。
「唐先生……」呆愣住,她喃喃说。
唐家吉没有她的吃惊神情,反倒一副笃定地笑说:「我猜得果然没错,妳就是那个该和我相亲的项小姐。昨天在家里头,我便已经觉得妳很面熟了。可以和妳谈一谈吗?」
事到如今,他想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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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警分局附近的连锁咖啡店里,男子端起纸杯啜了一口,皱起脸说:「哇,好苦!妳不觉得人类真是喜欢自讨苦吃的动物吗?明明这么苦的东西,街头的店却一间间地开,生意兴隆不说,有些还卖得超级无敌贵。真不知花上万块喝杯咖啡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懿萍默默地在心中回道:我才纳闷你在想什么呢?大剌剌地跑来找我,彷佛忘记之前自己做过的事!找人代打相亲,实在称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举动,你竟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神经是用什么做的啊?海底电缆吗?
「我知道妳一定在想,我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吧!」唐家吉瞅着她的表情,微笑地说。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事情都过去了。」
「当女人说事情都『过去』了的时候,会相信事情已经结束的,只有一部分对女性不够了解的男性。我很了解妳的意思是不想再谈,但妳也不会原谅我──这是我自找的。」
算他有自知之明。「我时间不多,唐先生,现在还是公务时间,请你长话短说,今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首先,还是道歉。」他没有东扯西聊,颇识时务,爽快地说。「我不知道妳从小祥那边听到了什么说法,但我以为这么做能让彼此的伤害减到最低。当初看过教务主任拿来的相亲照片后,我觉得妳是个好女孩儿,我不能玩弄妳这么纯情的女孩子,所以一开始就不打算去……请谅解,我要是放妳鸽子的话,一定会被教务主任K得满头包,而我又无法拒绝主任的好意,因此才会出此下策。」
懿萍得说这人不但脸皮厚,还相当自恋。「你以为你一现身,一定会让我五体投地爱上你,死缠不放吗?我不是外星人,你前来告诉我一声,说你对我没意思,我不会强行拉你去公证结婚的。」
被她亏了一顿的唐家吉,笑笑地说:「一样是拒绝,我以为小祥代替我去,或是我本人亲自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现在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本来就是错的!」懿萍不满地扁扁嘴。「换成是你,知道自己被对方唬咔,会有什么感受?你不懂什么叫诚意两字吗?」
「我错在……不该轻易相信照片这种东西,它是很会骗人的。要是我亲自出席,看到真正的妳,我就可以立刻改变心意,和妳做朋友了。」
「啊?」懿萍错愕。
唐家吉趋前握住她放在咖啡桌上的小手,说:「昨天我知道自己错失了多么大的幸运后,几乎一整晚都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妳的倩影,妳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安定下来的甜姊儿。萍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忘掉过去的不愉快,重新认识彼此吗?」
这已经是超越过愤怒的等级,到达大开眼界的地步了。世界上真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人种?或许,唐家吉被外星人附身了?
「先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要说一句带有侮辱色彩的话。」吸口气,懿萍怒瞪他道:「……你是一只猪吗?!」
「呵,请称呼我为一只诚实的可爱帅皮克(PIG)。」
「很好,MR.皮克,我一点儿都不想给你机会!我很珍惜我的每条内裤,没兴趣提供给变态当收集品,谢谢你的『赏识』,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这是个很大的侮辱。现在我要回办公室了,希望我们不会再见。」噼哩啪啦地放完炮,懿萍庆幸自己没随身携带枪械,否则她很想现宰一头猪公供奉妈祖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