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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经以为他痴,但又好象不是那样的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她翻箱倒柜,随便抓出几件颜色看来不那么灰暗的衣裳塞给他。

  宗政明抱在怀里。觉得这些衣物软绵绵的……和他穿的有点不同。

  「你赶快换吧!我就在外面。」孙望欢立刻出去关上门。

  背抵木门,她随即想到,自己为何要等他?老是这样,虽然她才是小姐,却好象反而被他牵着走了。

  忽有一名青年的身影由长廊走过,晃进她的视线,她一愣,不自觉地小跑步上前,期待地轻喊:

  「哥……」她好久,好久好久没见过哥哥了。

  在还有好几步的距离,青年却先启唇了:

  「别接近我。」他头也没回,背对着自己亲妹妹,口气冷漠。

  「……咦?」她没听分明。

  「过阵子要科举了,妳别把不吉利的晦气带到我身上。」青年足下未停,只是一径地往前走。「今天办喜事,妳不准去大厅。」

  「啊……」虽然好象还是没听明白,但她却缓缓地站住了。

  看着兄长的背影很快走远,她呆楞良久。前头放起鞭炮,劈哩啪啦地作响,她才彷佛清醒过来,低微垂首,静静地走回自己的房。

  里头,宗政明抱着她的衣裳,没换也没动。

  她像是没睇见他,踱至旁边木柜,从屉层里翻出一个包得很仔细的锦布,然后走到桌旁坐下。

  拉开系绳打的结,打开布包,里面放有三枝笔。

  慢慢地磨起墨,她抄起平日用来练习笔法的经书。

  她最喜欢书写了。因为可以使用爹留给她的笔。握着笔杆时,心里总是很安定,能够摒除所有杂念,能够……不去理会外在的一切。

  外面,尽是恭喜之声。她拼了命地埋首抄写,宗政明始终伫立在一旁。

  天色黑了,闹烘烘的府邸也逐渐安静下来,她终于再也看忽清楚经文和字迹,而把笔放下了。

  手在抖,弯曲的关节几乎伸不直。她莫名地笑了一笑,转眸往旁边看去--

  「哇!」她吓得呆傻住,一脸错愕。

  宗政明仍是站在那里,简直像根柱子。窗外银亮的月光洒落在他的侧面,看来更惨白了。

  「你……你在做什么?」抚着自己胸口,她心惊胆跳。三更半夜,她险些要喊阿弥陀佛了。

  微微瞇眼,发现他怀里抱着她的外袍,那还好,糟的是,她的一些贴身小衣也给混在一起。

  她的脸红透了。

  他漠然道:「小姐在这里,所以我在。」

  可恶,他讲话老是这样没有感情又不懂含蓄!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有暧昧吧。是因为她以前对他胡说「随从」就是一生都要跟随和服从,所以他才开始像个影子黏着她吗?

  孙望欢快步上前,把自己那些闺房内的秘密抢下,丢在一旁。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她忽然发现他好象长高了不少。

  不甘心地瞪着他,总觉得有点生气啊。

  「哼,话说得真好听,还不是因为我们养你,你才待着的。」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伤人,但她就是忍不住迁怒。

  「……我可以不吃饭。」他冷道。

  闻言,孙望欢心里微讶。不是因为他如此说的理由,而是只要他开口就肯定会做到。他在她身旁已久,虽然几乎没看过他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喜怒哀乐,但她多少了解他的性子,当真承诺不吃,那就是撬开他的嘴他都不会吞下一粒米。

  「你……你在说什么?你脑袋养着一头笨猪,吃的才多了!」随着年岁成长,他头壳里的猪也越发地大了是吧?她心里对他更有气了。

  「……或者,换我养妳。」

  她真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睁大眼睛盯着他。

  「养……养我?」真是……吓人啊。

  「是。」他不觉有哪里不对,回视她看来相当惊讶的脸庞。

  「你不要乱说话了,好不好?」声音忍不住上扬,她舔舔嘴,还是有点发怒地道:「你这副尊容,卖棺材的都不敢用。你以为自己有多少能力?养我,我可不是鸡或鸭啊!你快点回去睡觉啦。」

  被臭骂拒绝,宗政明却看不出有任何羞恼的样子。只是瞥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到门边,尚未伸手推门,却听房顶传来「喀喀」的声音。

  「是什么?」孙望欢忙抬头,刚刚赶他,现又没出息地捱着他。

  他的肩膀宽了,身上也好象有一种……不臭不香,不知道是什么的味。

  她抬眼,他的视线也落在她脸上,四目相对,她一呆,像被抓到亏心事般地微微拉开距离。

  「妳在害怕?」他瞅住她。

  「我哪--」头顶上再度传来的怪声打断她的说话,她不嘴硬,立刻承认道:「一些些……只一些些怕。」郑重表示。

  宗政明没有迟疑,开门大步走出去。

  「喂,你别忘,你要跟随我,服从我啊!」她低喊。

  他昂首往上察看声源。屋檐底下,卡着一只被吹歪的大红灯笼,风一起,便会在角落作出声响。

  「是……什么啊?」孙望欢瞧他一直盯着上面,战兢地走近他身旁,躲到他高瘦的背后,拿他当盾挡着,然后顺势看过去--「……原来是灯笼啊。」

  他偏过头。问:

  「妳以为是鬼?」

  「鬼?」她噘起嘴,一脸奇怪。「我以为是鸟啊。我前两天看了一本书,里头有一种大鸟,专门在夜晚出没,吃人眼珠的。」

  「……妳不怕鬼?」他的眸,比夜还黑,冰清专注,凝视着她。

  「怕鬼……我怕啊。不过,老是被你吓,还有什么好伯?」她随口说。

  闻言,他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瑰异。

  她没发现,越过他就要进房,他却突然开口道:

  「妳说,欢喜时会笑。妳明明不欢喜,为什么却笑了?」

  她跨出的步势顿住,瞠目盯着自己鞋面。

  「哪、哪有为什么?我想笑就笑了!」抬脚凭空踢了踢。

  「小姐,伤心也会笑?」他面无表情,声调极平。

  「你……你啊……」深深匀息,反复再反复。声音却还是抖了。「你……你……你真的很烦!」她霍地跑进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枝笔。「你这么吃饱没事做爱问东问西,干脆帮我守门好了。我怕被鸟吃掉眼珠子,你就给我站在这里护着!」

  蹲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吼完,她折回房,碰地关上门。

  吐出一口长气,靠门滑落坐下,她抱住自己膝头。良久,闷闷出声:

  「什么伤心、欢喜?我……笑,才不哭。」

  虽然被他惹得怒烘烘的,却又突然发现,给这样一气,之前兄长的无情对待,她刚刚好象都没去在意了。

  窗外有人影,倒映在脚边。是她那个又蠢又笨,被罚站的随从。

  爹娘不在了,哥哥姊姊,也都不理她了。

  ……以后,只有他了。

  她……只有他。

  第二章

  她又头疼了。

  每次她一头疼,不是会忘记事情,就是梦到以前。

  一名年轻女子抚住额角,撑着床缘起身,垂首蹙眉,她勉强张开双眼,神情迷茫,尚未能马上脱离梦境清醒。

  发呆半晌,一只小鸟啾啾从窗外飞过,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才自言自语道:

  「又忘了,早就没人会来提醒我洗脸更衣了啊……」轻喟一声,她拿起旁边搁放的外衣穿上,几旁放有木盆,她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水,又愣了愣。

  最近,忘性好象愈来愈大了……

  她懒怠不想换,拿起帕巾洗过脸,也不梳妆,随意将长发扎成两条辫子。一边粗一边细,有些散乱,她不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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