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念惜却最恨他这样看人,害得他晚上老是作噩梦!对于自己的挑衅,对方却始终没有反应,这令他心中更怒。
「你啊,去死最好了。」他冷冷地笑着,手指发起痒来,他的神情也逐渐转为狠毒,原本阴柔的气质,霎时扭曲狰狞。「嘻嘻,你一定是本来该下地狱,结果投错胎,才会像个尸脸人。」
闻言,宗政明却没有任何感受,怎么也不会因为韩念惜的态度而跟着情绪起伏。他仅是不发一语,冷静地注视着那张拥有感情变化的脸皮。
原来,并不是完全没有痕迹,只要曾经待过那个地方,果然还是会有所残留。
只是多寡深浅之分而已。
迟早,这个表弟会想起什么。宗政明站起身。
他一动作,韩念惜顿时醒神过来。刚刚宛如被什么附身的诡奇感觉教他蹙眉,看见宗政明要走出去,他立刻斥喝道:
「我告诉你,这事可不能当成没发生过!你要不就把典当物找回来,否则就把抢劫的贼人抓去衙门!」
宗政明面无表情地离开,任他的喊叫落在身后。遭抢的东西是该找回来,就算韩念惜实为刁难,他行事却只看因果顺序,不会掺杂丝毫情绪。
要找回典当物,得知道那抢劫的人是谁,只要拥有当铺的交易名册,比对遭劫的典当物,很快就可以晓得。
在长廊上行走,天色刚届黄昏,途中遇到几名韩府仆工,每个人一见他,都像遇到鬼似的脸直发白,甚至忘记眨眼而跌趴在地上或撞柱。
他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
廊檐之下,平空刮起一阵风,卷起他鞋边落叶。
那风来得太不自然,令他顺势转首望去。
房子后头的树林,有个夕阳照不到的偏僻角落。一块黑影由地面逐渐爬升扩大,成为模糊的轮廓,黑色愈浓的部份形状愈看得清楚,好象两个相当高大的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宛如绳索铁链的东西。
就伫立在那阴森森的位置,彷佛正瞠着双目,冷冽地看着谁。
宗政明注视着那动也不动的诡谲墨影,耳边响起孙望欢先前说过的一件事。
--七月了。
第五章
好痛好痛--他的肚子好痛啊!
「你怎么了?脸色都发白了。」孙望欢躲在大树后,发现身旁少年几乎直不起身,有点不对劲。
「我……肚子疼。」少年咽口唾沫,捧着腹部,虚弱扯唇笑道。
日正当中。虽然吹皱西湖的清风感觉稍微凉快,但从早到现在站上两个时辰,她自己也汗流浃背。
「肚子疼?吃坏东西了吗?」她最近倒是没什么胃口。
「孙姑娘,妳多少岁数?」少年突兀问。
「二十一。」问这做啥?「二十一还没嫁……果然很奇怪吗?」她双颊泛红。
「嗄?」少年可爱的瞳眸圆睁,嗯嗯啊啊几声,额间流下一道冷汗,也没头没脑地回答。。「我今年十三了。妳不会也偶尔肚子疼吗?」
「我?」她疑惑地看着他发白的小脸,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宗政明离开她的时候是十三岁,那时候比幼年初见长高了不少,身体也开始变结实了,连嗓音听来都完全像是两个人。因为她很不服气,所以印象相当清楚。
眼前的少年在这个年纪却……好象显得太过纤细了?
察觉她的目光,少年抖着苍白的唇瓣,说:「其实,我昨儿半夜偷吃了早上剩下的馒头。」
「啊,是吗?」孙望欢恍然道。不过,她、宗政和少年是一同用膳的,昨天有吃到馒头吗……实在想不起来,她道:「对了,你到底唤什么名?」总不能叫他「宗政的僮仆」吧?
「我?我单名『晓』是破晓的晓哦,不是大小的小。」他强调自己很有气质的名字。
「晓……姓呢?」
「宗政。」他像是随口应道。
「……咦?」孙望欢愣了一下。
他抚着肚皮,脸色难看地解释:「我无父无母,所以跟主子姓。」
「原来是这样……」宗政老爷当年收养宗政,已经很巧很巧了,毕竟这不是易见的姓氏。她还以为全天下姓宗政的都那么巧,归到一家去了。
不过他说自己没有父母,那名字又是谁取的?也是宗政家里的人吗?
「我说啊……孙姑娘,」宗政晓拉拉她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若是公子知道我和妳偷跑出来,他会不高兴吧?」
「嗯……」孙望欢突然有些好奇地道:「你家公子会生气骂人吗?」她可是从来没见过。
「这……说的也是,我都只注意公子没笑过,现在想想,他倒是连发怒也不曾有啊。不过,他冷冰冰地瞪着我就很可怕了。」会害得他晚上睡不好觉啊。
宗政晓做个鬼脸,表情要死不活的,孙望欢忍不住笑出声,又见他汗如雨下,衣襟湿答答的一片,她道:
「我看你好象真的不太舒服,你先回去吧。」
「不瞒孙姑娘妳说,我昨夜看见韩府里飘着鬼影,吓得没睡好,所以现在其实有点想吐。我是很想走……但公子要我跟着妳啊!」他苦着脸。谁教他的主子还有一个主子。
「鬼影?」孙望欢疑惑。这少年顽皮性重,是乱说的吧。跟着她又要干嘛呢?该不会是怕她又热晕了?「我真的想找到那个抢东西的孩子,让你陪着受罪了。」如果可以打伞遮日就好了……可是那样会太引人注目。
「受罪是还好,不过……孙姑娘,妳认得出那孩子吗?」他很想知道。
「我没看到他的长相。」她诚实回答。那时都被面粉呛得流眼泪了,哪有注意对方生什么样?
宗政晓的神情更哀戚了。「妳不晓得人家样貌,不晓得人家名字……我们这种守在树后等兔子的方法,真能找到人吗?」
孙望欢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湖畔。
那天事情来得突然,糊里胡涂地就被暗算,她并不清楚来由始末,之后宗政明也没有说些什么。今日宗政晓却在她面前抱怨韩府分明想找麻烦,当铺的名册故意不给看,连被抢的典当物是什么也隐瞒起来……
宗政晓话多所以说溜嘴,她却这才得知韩府当家恶意整弄的行为。
虽然她没见到那孩子的脸容,也没有名册来寻找,好象浪费精神傻瓜似地等在这里,但是,若有那万一,说不准那个男孩会再经过,也许她只看身型也可以认出来……
没有任何凭依,但是线索仅有这里,她只能这么做。
宗政晓腹肚痛得紧,其实很想回韩府好好躺着。瞧她一脸认真,便忍不住说:
「孙姑娘,虽然我没念什么书,但我听过不少故事。妳可知那个守在树旁等兔子的农夫,最后根本什么也没等到?而且,妳怎么确定人家一定会出没在这附近?」所以他们还是回去吧。
「我不确定。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我要试试看。」她紧抿住嘴。
他要哭了。「孙姑娘……」
「总之!」她打断他的劝说。「总之,我不允有人欺侮宗政。」
他哑口,低声咕哝:
「妳还真重视我家公子啊。」
她像是吓了一跳,随即用力转过脸,微微瞇眼,双手拉开他两边嘴角。「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正经驳斥。
她突然动手来一招,他少年的纯真心灵有些错愕,只能委屈摀着自己遭受侵犯的双颊,道:
「不……不然妳做啥那么拼命?」不是很怕热吗?之前还不中用的晕倒,日阳那么烈,在树下躲站几个时辰,脸晒得通红,怎么说她也当过小姐,所为哪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