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求的策略是干脆来个一推溜二五,完全不认帐,“楚楚怎么从这里出去,我也不清楚,跟我毫不相干。我也是在你们婚礼上才见到她的。”
“哼,你骗谁了今天的事又怎么说?”
“今晚不是你给我送了信的吗?我只是感到奇怪,过来看看罢了。”
“够了,”沈凡姝一挥手,打断了天求的话,“你以为那天你带人来抢楚楚,蒙上个面罩,就没人能认出你吗?在教堂里,爸爸亲眼看到你和那帮打手是一起的。还有,你刚才进门时说的话,才屁大点工夫,就忘啦?”凡韩越说越气,终于点明要害道:“沈夭求,你为了谋夺财产,竟在我的婚事上下手。这个伤天害理,丧心病狂!”
凡姝脸上那一片浅红色的伤疤,由于激动而渐渐变成了紫红色。那歪扭着的下巴不住地抖动,令人担心弄不好会忽然整个儿掉下来。
天求被凡姝一针见血点破用心,不免有点心虚气短。他露出一副讨好的神情说:
“凡姝,肯定是伯伯看错了。我怎么会……”
“别再撒谎了,你的谎话我真听腻了。是好样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还算个男人吗?”凡妹气势凌厉地尖叫着,打断了沈天求的话。
她像一头愤怒的雌兽,绕着天求的座椅踏步,一边阴恻恻地说:
“看起来,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肯说真话的了!”
天求警惕地注视着凡姝。
他虽然仍坐在椅子上,但已做好准备,只要凡姝逼过来,他就先发制人,突然出手,一拳把她打翻在地,然后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凡姝果然在他对面站住了,挂着一脸狞笑。只见她漫不经心地把右手插到裤子口袋里,一道银光闪过,手中已握了一把银色的小手枪,那枪直指着天求的鼻尖,只要轻轻一勾扳机……
沈天求聪明一世,什么都想到了,却哪里想得到凡姝会来这一手?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他两腿一软,在椅子上再也坐不住,身子竞顺着椅子滑溜到地板上,豆大的汗珠洒了一地。
“凡姝,有话好说……这可不行。别……别开玩笑。”沈天求结结巴巴地哀求。
他也想到,自己应该赶快跑,高声大叫,说不定阿吴他们听到,会来救他。然而他毕竟没有舞刀弄枪的经验,没有经过降仗,这时根本站不起来,也没有喊叫的勇气。
“开玩笑?”凡姝那只会斜睨的左眼,射出凶恶的光,暴露在嘴唇外师释两排狰狞的白齿,紧紧咬在一起:“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天求看出凡姝确实毫无开玩笑之意,浑身哆学得竞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凡姝,凡……求求你,饶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听你的……”
“哼,你害得我好苦,断送了我一生,我凭什么饶你!”凡姝的声音空洞而尖利。
天求却好像从她的话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忙朝凡姝脚边爬去,均婚地说:
“你不是要辛子安吗?你放我走,我保证把他送还你的身边。”
“辛子安”凡姝喃喃地自语道。突然,爆发出一阵撕肝裂胆叫声。
“怎么。你不相信。”
“没有用的。就算是得了他的身。也得不了他的心!”凡姝不禁仰天长叹,“哦,天哪,为什么,为什么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爱我!”
她的身子竟摇晃起来,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那捏着枪的手也不知不觉垂到腿侧。
天求一看,机会来了。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抬腿就朝凡姝拿枪的右手踢去。
也就在这一刹那,凡姝手中的枪响了。
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天求血污满脸地仆倒在地板上。
凡姝浑身哆嗦得像筛糠一般,捏着枪的手抖个不停。她惊愕失神地看着刚才还和她争论,现在却在地上缩成一堆的沈天求,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哑婆和阿吴他们听到枪声,匆匆跑上楼来。
他们刚一出现在房门口,凡姝就猛地转过脸来,举起枪对着他们尖叫道:
“别进屋,谁敢跨进一步,我就打死他!”
所有的人,包括杀人不眨眼的阿吴,都被凡姝吓得脸色发白。地上着一具尸体,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魔鬼,一时间他们全愣了。
他们不敢进屋,可又不甘心立刻退下楼去,就那么尴尬地僵站在门口。
阿吴带来的打手,有一个想偷偷拔出刀子。阿吴用眼色制止了他。因为他认得眼前这个持枪狂降的女鬼是沈效辕的千金沈凡姝。他们的任务是抓楚楚,可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颌来。
沈凡姝看到了站在阿曼身后的哑婆。
她突然放声狂笑起来。直笑得那没有生命的眼睛淌出了眼泪,一边得意地叫道;
“你这个哑婆子,这回你可救不了他。我把他杀了。他死了,哈哈。我把子安杀死了,杀死了,谁也别想得到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只剩下凄惨的呜咽。
哑婆想走过去。但她刚移动了一步,凡姝就吼起来;
“别过来!谁也别过来!”
哑婆站住不动了。
凡姝慢慢地跪倒在沈天求的尸身旁,把天求那血肉模糊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充满柔情地说:
“子安,我的子安,我不是存心要杀死你。我没办法。到了阴间,你就不会嫌我丑了,鬼都是长得一样的。我还要做你的新娘,我们永远不分开……”
凡姝旁若无人地絮絮说着,她似乎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憧憬之中了。
但是,那把银色的小手枪依然紧握在她手中,没有人敢冒然接近她。
“子安,等等我,我这就来了……”
凡姝就像没有看到天求那惊恐地瞪大着的眼睛和那沾满血污的脸面,有多么可怖。她含情脉脉地俯下身去,把自己的嘴唇紧紧压在那死尸的唇上。
“哦,子安,你终于不再躲开,你终于吻了我,吻了我……”凡姝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仿佛无限地幸福和陶醉。
哑婆和阿吴他们默默地目睹着这一幕。
阿吴他们只感到奇怪,不解和恶心。他们真想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哑婆那从来刻板僵硬的面部,却明显地浮上了痛心和不忍之色。
呵,可怜的凡姝小姐,你这是何苦来呢!你该认命啊!
好大一会儿了,凡姝的嘴还是没有离开天求的唇。
但是,她的右手又渐渐举起来了,枪口竞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好,她要开枪自杀。阿吴想。
然而,在阿吴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之前,凡姝的枪响了,一小股血飞溅出来。
凡姝本来想倒向左面,以便和她心目中的辛子安并排而卧。可惜她的身子不听话,在失去控制之后偏偏倒向了右面。
活着的四个人,一齐奔过去,围着凡姝尚然温热的身体。
她死了,毫无疑义地死了。
但她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安详和恬静。她的双眼闭得紧紧的,以至使人看不出其中有一个是假的,而她那微微张开的嘴,竟使人感到她是含着笑意死去的。她满脸粉红色的伤疤正在逐渐变白,也就不显得那么难看了。
他们看到,她的右手无力地摊开着,手掉在一边地上。而左手却仍然紧紧地握着拳,似乎怕有人会夺去中指上那枚订婚戒指。
哑婆俯下身去,搂起了她服侍过多年的这位丑小姐的头,两颗眼泪直摘下来。
她不会说话;即使会,此刻也不想说。可是,如果有人能够钻入她心中,将她心中的语言解释出来,那么我们必能听到那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