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青石板又重又硬,幸亏这双手套帮了忙,要不辛子安的手说不定真会磨出血来呢!他不禁纳闷:生长在这种家庭的小姐,竟还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于是,辛子安不再赶凡姝走了。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人家毕竟是楼房的主人。再说,沈凡姝又那样任性,谁能管得了她呢。渐渐地,辛子安已习惯于在工地上见到她,如果哪一天凡姝没有来,他倒会觉得少了点什么,以致于下意识地找一找那个苗条而活泼的情影。
一天傍晚,夕阳普照的时候,辛子安照例在下班前,按照图纸给工头吩咐明天工人们要干的活计。天姿站在他身旁,认真地边看图边倾听。沈凡姝离开天姿几步远,似听非听。看上去她是在随意看着周围的一切,其实,她的注意力大部分在辛子安身上。说实话,她愈来愈倾倒于辛子安的能力和风度了。
蓦然间,凡姝看到左前方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的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自己。她吓了一跳,慌忙靠近天姿,拉拉她衣袖。
“怎么啦?”天姿侧过头问。
凡姝悄悄用手指指那青年站的地方,轻声说:“你看!”
天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竟高兴地连声大叫:“子玄,是子玄,你怎么来了?”
辛子玄满面含笑地走了过来。
子安也看到了子玄,他对工头说:“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工头走了。子安迎着子玄走去,问:“今天怎么得闲?你们的美术展览筹备好了?”
原来这段日子,子玄参加筹备全市大中学校师生美术展览,一直很忙。按计划这个展览今年暑假就要开始,偏偏当局对此毫不关心,全靠几个热心的美术教员在那儿奔波,找地方,筹集资金,审查作品,子玄是此事的中坚,经常晚上都不回家,就睡在展览馆里。
“准备得差不多了。”子玄回答哥哥道。
天姿关心地问:“暑期开展没问题吧,再过两个月,可就要放假了。”
子玄朝她点点头说:“没问题。”
“交上来的作品多不多?有没有特别精彩的?”天姿还在感兴趣地问。
但子玄已完全被站在天姿身边的凡姝吸引住了。他不等别人介绍,主动上前对凡妹说:
“你就是沈凡姝小姐,对吗?
凡姝仿佛被他吓了一跳,惊异地问:”你是……”
“凡姝,他是辛子玄,”热心的天姿马上解释道,“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辛先生的弟弟。”
其实凡姝早已猜出他是辛子玄。她只是不明白,辛子玄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熟悉,不但一下就认准了,而且叫得出名字。
“凡姝,你看,辛先生两兄弟长得很像,对吗?”天姿与凡姝咬着耳朵说。但这姑娘即使说悄悄话,也是大嗓门,辛子安两兄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接着,子玄兴奋地对子安说:“哥,你这儿也该收工了,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又对天姿和凡姝戏剧性地邀请:“小姐,也请同行。”
“在我们家啊,我已叫好出租车啦!”子玄胸有成竹地说。
“别胡闹,”子安微微戚起眉,“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否愿意……”
不等子安说完,子玄故意哭丧着脸,对天姿、凡姝说:“两位小姐不会不赏脸吧,”又神秘地说,“我保证你们去了不后悔,我要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天姿的好奇心已被勾起了。
“现在不能说,连我哥哥都没见过。”子玄故弄玄虚。
“我们去看看吧,好不好?”天姿转头问凡姝,可接着马上又说:“反正我去。”
凡姝犹豫着。子安很为弟弟的冒昧鲁莽感到不好意思,他略带歉意地说:
“子玄就是大大咧咧,不懂礼貌。沈小姐不必勉强……”
“我去,”凡姝看出了子安的窘迫,脸上的迟疑消散了,她灿然一笑,“我也很好奇呢。”
“那就快走吧,司机要等得不耐烦了。”子玄带头走向沈家后园的小门。
出租汽车在宽敞的福开森路上行驶着。
辛子玄兴奋地高声谈笑,而辛子安却一语不发,显得比平日更为严肃。他有点儿为弟弟今天的冒失行为生气。他想,等客人们离开后,要好好教训子玄一顿。
子安的沉默影响了凡姝,她不时斜睨一眼前座子安那板着脸的侧面,心里想:是不是他并不欢迎我去他家?
是啊,想想也真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件,脸都没有洗一把,就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上了汽车——当然,有辛子安在。哦,凡姝啊凡姝,你自己可不能骗自己:你多少有点儿想看看辛子安的家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瞟了一眼于安。
幸而天姿对这一切毫无觉察,她还是和平时一样爽朗地笑着,一面和子玄对话,一面不时和子安、凡姝说几句什么。从而掩没了汽车里的那一丝尴尬。
天姿见凡姝不声不响的,轻轻捅一捅她说:“你猜子玄要给我们看什么?”
凡姝笑笑,还是没有说话。
那边子玄却叫道:“我要提抗议了。对我,你一口一个‘子玄’,对我哥哥却必恭必敬地称辛先生,这是为什么?”
“当然罗,如果也叫你辛先生,那么两个辛先生,谁知我叫谁?”天姿说完,末了又补充道,“你叫我天姿,叫凡姝却是沈小姐。”
“我也是怕两个沈小姐搞混了呀,所以只好叫你天姿,称另一位为沈小姐啊!”
凡姝知道他们是在故意相互打趣。她想他们也能像辛子安兄弟确实很熟悉,关系很融洽,子安会像对待天姿那样对待我吗?她不觉心中有点酸楚地想。
“凡姝,”天姿对她说,“以后你也叫他子玄。”
“那好,我也不叫她沈小姐了,就叫凡姝,”子玄马上顺水推舟。
凡姝用手拢拢长发,对着子玄赞同地点点头,说:“就这么讲定了,子玄。”
她偷偷瞥一眼子安,觉得辛子安的神情似乎更阴沉了。她不禁在心中说:我可不敢对你这么随便,骄傲的率先生。
四个人刚走进辛家住宅,天姿就急不可待地问:“子玄,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看。”
子玄莫测高深地一笑:好,你们跟我来。”
他率先往楼上走去。
子安不明白今天子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般来说,他们从不在楼上的卧室里招待客人,特别是女客。他实在不想参与子玄的胡闹,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谁知子玄一看他没跟上来,就站在楼梯上叫:“哥,你也一起来么。”
天姿也忙接口:“辛先生,快,我都等急了。”
子安无奈,只得也跟在后面上楼去。
楼上两大间是子安、子玄各自的卧室兼工作间,中间有一个共用的浴室。子玄走到自己卧室门前,把门推开,顺手开了电灯。
两个女客犹豫着在门边站住,屋里的那个脏乱劲儿,使她们不敢跨进门去。
桌上、床上、地上到处堆放着画板、画布、调色板、画笔,一股浓重的油彩颜料的气味扑鼻而来。
天姿忍不住说:“晦,子玄,那天你还不服气呢,”她模仿子玄的口气,‘难道男子汉就不懂得整洁和雅致’可你看看这房间!”
“注意,请别随便发出批评!这是鄙人的卧室兼工作室,需要的就是这么一种情调。”子玄然不在乎地说,“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在你们两位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女客获准进入过。平时连林妈我都不让进,怕她并乱了我的东西。因为女人天生是制造混乱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