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他成亲的大日子,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对他而言,大丈夫志在四方,成家只是一种义务,一种摆脱不掉的义务,只是为了延续展家的香火罢了,即使这门亲事是由皇上亲自赐婚,他也丝毫不感兴趣。
他不是不知道皇上打的主意,表面上美其名是要表彰他多年追随皇上戎马征战,战功之彪柄,实际上,却是拿他去做人情,弥补皇上良心的不安,以及对铁家的愧疚。
四年前,兵部尚书铁铉因英勇抵抗当时仍为燕王的皇上,遭到惨无人道的刑罚,至死不屈。而原会遭诛九族命运的铁家,在他和另一位将军何远的力保下,仅仅没官抄家,流亡在外。
怎知四年后,皇上竟会良心发现,不仅派人寻回了铁家遗族,还把他拿去做人情,就因为他当年敬佩铁铉的忠义,他现在就必须为他的「力保」负起责任--和铁铉的遗女铁柔成亲!
这,君要臣死,臣尚不敢不死,更何况君要臣成亲,臣又岂敢抗旨呢?也罢!横竖早晚要成亲,而他也老大不小了,虽家中尚无长亲催逼,下可有弟妹啰唆,还是早点把这终身大事了结,他才好专注于练兵,何况北方的蒙古人依旧虎视眈眈,朝中可不能一日松懈!
「铁柔!」他在心中默念他那即将过门妻子的名字,脑中浮起的,是四年前她那双又黑又圆,燃烧著愤恨的眼睛,那瘦小的身子像风中的落叶一般,因强烈的恨意而巍巍颤抖,她不过是个小孩罢了,而他,堂堂一个震远大将军,竟然要娶一个发育尚未完全的小孩?!
唉!麻烦,娶一个小孩子是个麻烦,而娶一个心存怨恨,心不甘情不愿的妻子更是加倍的麻烦,难道皇上真的天真到以为帮她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就可一笔勾销那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吗?他可不敢如此奢望。
唉!他长叹一声,罢了!妻子之于他,不过如同将军府里的一件家具罢了,属于他却不能拥有他,她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为他生下继承人即可,至于他的生理需要,他自有一情妇可帮他解决,而他也会做到皇上所要求的,让她享有将军夫人的荣耀,不愁吃、不愁穿,只要她温顺乖巧,他相信他们会相敬如宾的!
铁柔!名字中有个「柔」字,该是人如其名吧!他自忖道,至于长相,只要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即行,他并不要求貌美如花,他那班情妇个个不都是美人儿?
「大哥,时辰已到,该去王爷府迎亲了!」来敲门的是他的弟弟展翊飞!
「知道了!」他沉著声应道。一点也没有新郎倌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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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皇上赐婚,因此从新嫁娘暂时借住的王爷府迎娶新娘后,即驱车至皇宫行拜堂之礼,主婚人即为皇上与皇后。
大殿上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喜幛高挂,红烛双囍,相互辉映,好不热闹,而展翊寒不仅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更是名震关外的震远大将军,他的成亲典礼,文武百官自是齐声同贺,一时之间,本是肃穆的大殿,竟也成了闹烘烘的一片。
「新郎倌,新娘子请就位!」总管太监李公公引导著仪式的进行。
展翊寒身著大红马褂,脸上了无笑意,冷冷的剑眉微微地皱著,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大哥,别臭著一张脸,忍著点,笑一下嘛,再怎么说,今天都是你的大日子呀!」一位甜美可人的女子挨近展翊寒,扯扯他的衣袖,小声地说著,她是展翎,展翊寒和展翊飞最疼爱的宝贝妹妹,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女,王公贵族们倾力追求的对象。
「算了吧!这么多人在看戏,大哥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别为难他了!」展翊飞厌恶极了百官奉承虚伪的脸孔。
他们的对话虽然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却也教他们三人之外的人给听进去了,谁教他们忽略了那个带著凤冠霞帔,螓首低垂的新娘子呢?
「翊飞,待会回府后,要云眉在西厢房等我!」展翊寒如此交代著。
「大哥!」展翎惊呼道:「不好吧!今晚是你和嫂子的洞房花烛夜,你怎么可以冷落嫂子,和云眉在一起呢?」
云眉是翊寒众多情妇中最得宠的一位,艳冠群芳,擅展狐媚之术,也是展翎最厌恶的女人。
「翎儿说得是,最起码也不该在今晚……。」同为男人,展翊飞颇能理解展翊寒的处境,只是这么做……好像太过分了,但他的话却被一个坚如铁石的声音给打断了。
「照我的话去做!」展翊寒冷冷地说道。
「新郎倌、新娘子请就位!」李公公稍稍提高了声音,提醒两位主角。
展翊寒先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新娘子则由两位宫女牵引著,站到他身边。
双方各执红彩带的一头,准备拜堂。
「一拜天地!」李公公高声喊道。
两位新人转向大殿外,新郎随便点个头,新娘盈盈下拜。
「二拜吾皇!」李公公再喊道。
皇上、皇后已高坐,满意地看著这对新人。
展翊寒正欲跪下磕头时,忽见新娘手上金光一闪,他不动声色,轻扯红缎,暗运内力,抖落新娘手中物件,待欲起身时,长袖一卷,那物已然在他手中。
是一枚金针,大夫为人针炙用的金针,她想做什么呢?
金针被他所夺,新娘似乎颇为激动,连红缎带也止不住地抖动著。
「夫妻交拜!」李公公适时地喊著。
展翊寒稳住了抖动的红缎带,行礼如仪。
「送入洞房。」李公公高喊道。
周遭响起了一阵欢呼鼓掌声。
展翊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牵著莲步轻移的新娘走入内室,待备好车马后,准备打道回府。
「请诸位移驾寒舍,舍下已备喜宴……」展翊飞则帮忙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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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到内室,展翊寒手中一挥,遣退了新娘身边的两位宫女,他没费事去掀开她的盖头,握著金针的手伸进她的盖头里,又马上缩了回来。
「做什么用?」他问道,通常这种口气会让一个大男人吓破胆,更不用说是娇弱的女人了,而他,没工夫和她磨,他要她马上说出答案来。
但是……他的新娘没理他。
是被他吓傻了吧!他想,吓得讲不出话来了,本想掀开她的盖头,安抚她一下,再怎么说,她毕竟是他已过门的妻子。他那手伸到半空中后,又缩了回来。
算了吧!他不想看到她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我知道你并非心甘情愿地想嫁给我,但木已成舟,圣命难违,只要你进退有据,安分守己……」他试著把口气放平和,不想让她觉得备受威胁,「……那么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她还是不说话。
「金针我先替你保管了,这不小心刺到人是会受伤的!」他话中有话:「我不希望看到有人『不小心』被刺到,尤其是皇上。」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隐含著屈服人的力量。
「将军,车备好了!」将军府的总管齐自威在外头通报。
「那么,走吧!」展翊寒说道,看看侍女已被自己遣退了,只好伸出手,握住她,打算牵著她走。
当双手交握的一刹那,两人都震了一下,展翊寒低下头去,看著那躺在自己古铜色大手里的白皙玉手。
「好软、好小的手啊!」他在心中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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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著重重的凤冠,穿著那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大霞帔,一方红盖头还将她与世隔绝,铁柔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一整天下来,她就像是瞎子一般,任人东牵西牵的,周遭的声音嗡嗡地乱响,她原是极有耐心地面对这一切,整个心思也都集中在她所欲行之事,直到她的计画被破坏--被她的丈夫给「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