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晓兰而言,自己的身世背景是个谜,那个男人也同样是个谜。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救了自己的隔天,立刻弄来一本假护照以便带她回台湾,普通人会如此神通广大吗?
天晓得他怎么弄到护照的?照片上女子的轮廓简直与她一模一样,他还编了她不小心落海以至脸部割伤的故事,甚至出示了她在东大附属医院的急救记录。
「我必须马上带她回台湾给一位医生朋友整容。」他气定神闲地对通关人员解释,露出恰到好处的焦虑神情。
她实在佩服他的演戏天分,以及他花不到两小时就弄来一本护照的能力。
唯一不满的,大概只有那本护照上她的名字了。陈晓兰,他给她取一个如此俗气的名字也就罢了,干嘛还非得配上这样通俗的姓?她敢打赌全台湾至少有数十位女孩叫这样的名字。唉,算了,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自己觉得这名字不好听,那家伙却嫌自己配不上这个名呢。她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晶亮的眼眸环顾四周。她决定了,就从现在开始她管家的生涯,她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向他证明自己并非是米虫。
反正就是打扫、洗衣、煮饭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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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后,晓兰瞪着眼前一锅在瓦斯炉上热闹滚滚的汤。这是第三次实验了,不可能连续三次都失败。她关上瓦斯炉,掀开锅盖,小心翼翼地舀起一汤匙,吹凉它,然后仔细地品尝。
太咸了!怎么可能?她明明照食谱标明的调味量加的盐和酱油啊,为求精确,她甚至还找出附有刻度的量杯呢。她不敢相信!
第一次不小心将汤煮干,第二次鸡肉又太老,第三此居然味道太咸!晓兰坐倒在地,她从不晓得烹饪竟如此困难,只一道香菇鸡汤就折磨了她五小时!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她大概毫无料理天分,或许从未下过厨呢。
从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洗个衣服会将白色洗成黄色,煮一锅汤连续三次失败,过去自己真的从未做过家事吗?如果不会做这些,那自己又会做些什么?总要做些什么事来养活自己吧?她一定有某种专长,这个社会的每个人都该有某种专长,他们总要工作赚钱糊口。那我的工作是什么?
她不知道,完全想不起来。她缓缓站直身子,深呼吸数次以平抑忽然来袭的头痛。然后,她听见车辆疾驶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呢哝软语。
任翔回来了。而这一次,他真的带回一个女人。
她连忙收拾厨房的一团混乱,将方才预先煮好的咖啡再加热,找出盛咖啡的骨瓷杯和托盘。还有糖罐和奶精?晓兰慌乱地在一扇扇关着的橱柜里找寻,为什么找不到?那家伙难道只喝黑咖啡吗?终于,她在一大堆瓶瓶罐罐中辨认出细糖和奶精,取下它们,连着托盘端入客厅。
一进厅,她便发现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任翔正与一个女人吻得如火如荼。如果要自己评论的话,那简直不像正常男女热情的亲吻,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情欲的交欢这种形容比较适合他们。晓兰别过头,忍住一阵猛然涌上心头的不舒服感。
直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回响于整间厅内。「天啊!翔,这女人是谁?」
晓兰勉强自己带着从容笑意回转螓首,「两位,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吧。」虽然你们的身子早热得不象话了。她在心中暗念,面上却依旧挂着甜甜微笑,轻悄悄在一张八角型茶几上放下托盘。她端起其中一杯,「黑咖啡吗?或者要加糖或奶精?」
女人瞪她,画得精致的五官颤动着,「你究竟是谁?」
「管家。我为任先生服务。」
「管家?」女人转向任翔,「你什么时候请了管家了?」
任翔耸耸肩,「也不算正式的,她还在试用期。」
女人望向他平静的表情,忽然笑了,「原来是管家,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她收拾起满腔醋意,认真打量起晓兰来,「不过看她的长相实在也不合你口味,满脸疤痕。」她蹙起两道翠眉,「你从哪里找来这只丑小鸭的?」
丑小鸭?晓兰挑起眉来,这女人竟叫她丑小鸭?她自以为是优雅迷人的天鹅吗?她转向任翔,后者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这一幕,眸子跃动着嘲弄的光芒。别期望他会帮忙。晓兰收到了他眼中流露的讯息,只得重新面对那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女人,嗯──姑且称她为A女吧。「喝咖啡吗?」她对A女微笑。
A女伸出一只手,似乎有意接过瓷杯,却在最后一刻让它落了地。
晓兰怔怔望着碎落一地的瓷杯,「皇家哥本哈根。」她喃喃念着。
「你也知道这杯子价值不凡。」A女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皇家哥本哈根呢,打碎一个你一天的薪资就没了。」
晓兰悚然一惊。让她震惊的不是那杯子值她一天的工钱,而是她知道那是皇家哥本哈根!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她那组咖啡杯的来历啊,为什么她一眼就可以认出?她勉力排去震惊,弯腰拾着碎片,冷不防被尖锐的边缘刺了一下。
「该死的!」这一次提高语音的是任翔,「没人教你别用手去碰碎片吗?就算它是名牌瓷器又怎样?值得让你这样紧张兮兮的?」他用力拉她起身,盯着她被割伤正流着血的手指,「你全身上下够多伤痕了,你还想再添上几个不成?」
他非要像这样时时刻刻提醒她的难看吗?她用力抽回手,「我才不是因为打碎杯子而紧张,就算它再贵我也不在乎!难道这杯子还真值我一天的薪资不成?」
「是吗?」任翔凝望她,语调再度恢复一向的玩世不恭,「它是不值你一天薪水,正确地说,它的价值比你一天的工资还高。」
比她一天工资还高?晓兰瞪他,他打算整她?无妨。「没关系,只要任先生肯让我住在这里就行了,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
「她住在这里?」A女再度拔高嗓音。
任翔还来不及解释,晓兰已抢先开口,「所以我薪水才那么低啊,你知道,要抵房租嘛。」
「你让她住在这里?」A女愤怒的眸光射向任翔,「你从不让任何女人住在家里的?竟然让她住这里?」
「这是因为──」
「因为我无家可归嘛,」晓兰再次抢先回答,「所以任先生好意收留我。」她让晶亮的黑眸对准A女,视一旁的任翔如无物,「任先生人真的很好,很体贴呢,今晚为了参加你家的宴会,还千辛万苦特地想把你送他的衬衫找出来穿哦。」
「我家的宴会?」
「对啊。你就是盛扬的大小姐吧?他临出门前一直不绝口地称赞你呢。」
「我不是盛扬的大小姐!」A女咬牙切齿地。
我猜也是。因为那家伙换女人比换衬衫还快。但晓兰却只是淡淡一声,「哦。」然后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对不起,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告退了。」
她迅速闪身回到厨房,一面偷听着自客厅传来的斥骂声。基本上那不算偷听,因为A女的分贝高得她想不听到都不行。她靠着墙,唇角愈挑愈高、愈挑愈高,甚至连那高分贝的噪音消失了都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