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蝉笑了笑,望着毕加索。“对啊!还是这样子最方便!”
小蝉一直在思考杀死旧阿光的细节。当他耻笑地看的电影和小说时,她该有甚么反应?当他无缘无故拿她出气时,她可以怎办?当她发现他不体贴,她会如何教训他?
毕加索依照小蝉的描述,把阿光的样子画了出来,让小蝉心情不好时朝画布掷番茄鸡蛋。而不消两天,画布上就满红红黄黄的残渍。
另外,他又鼓励她:“想想你希望阿光变成何模样,想好了之后,我为你再画一幅。”
小蝉便坐到窗台上凝望街角,好好地把她与阿光的关系细想,究竟,要一个怎样的阿光,她才会活得不那么愤怒。她垂眼望向巴黎的小街道,小石砌成的灰石地上有人在踏单车,有人拉手风琴,孩子与小狗玩抛球游戏。对街的楼宇上有人浇盆栽,有人煮咖啡,老太太在打毛衣,叼着烟的妇女正在晒衣裳。这是一百年前的世界呢,而一百年后,所谓的平静生活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大家都希望,日子可以悠闲地度过。
一天,当要回去了,小蝉想要的理想生活,不外是如此。做些愉快又简单的小事,安安乐乐。如果真的要与阿光结婚,她希望继续工作,下班后,可以看一出电影,吃一顿美味的晚餐。更完美的会是,阿光会搂着她在沙发上一同把电影看完,而洗碗的工作,阿光会自动请缨做妥。
她要求的,向来只是这些。平静惬意地过日子,而身边的男人,爱护她又能与她分享。
阿光会做得到吗?一直以来,阿光都似乎与这理想差得太远,而这会否因为,小蝉从来无要求过阿光达成这种理想?
小蝉就如许多善良单纯的女孩子那样,一心以为,只要有爱情,只要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男朋友,他就会自动自觉懂得如何去爱她去与她分享。
而当男人做不到,女人就径自恼恨填胸。女人就是没想过,男人做得不好是因为女人没有好好教育他。女人硬是以为,自己的忍耐,就等于教育。但女人的忍耐,男人从来看不到。
如果,她照着毕加索所说的去对付阿光,他们的关系就可以改善吗?抑或,统统只是一厢情愿,这个阿光永远只会冥顽不灵。
或许,对阿光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变得更好,但又或许,一经调教,奇迹便会出现。
她是满怀信心走到这个世界来教导毕加索,却没有信心走回自己的世界整理一个无名小卒。
咖啡的香味随风送至小蝉鼻尖,她合上眼,流露出满足的笑容。是的,她一直很易满足,她只要阿光体贴她,肯用心与她沟通她便能很满足。然而原来,这些小要求难度也可以很高,得不到便是得不到。
毕加索从街上回来,带来了食物和报章,那年头,他的法文很差劲,他常要阅报认字。小蝉从窗台上跳下来,给他一个拥抱,然后她接过他买回来的材料,看着可以弄一个怎样的午餐。往后的一小时,厨房之内会有沸水的声音、切菜的声音、烧饭的声音,而毕加索会坐在画布前,尝试回到二十岁的心情,画出一幅又一幅将会惊世骇俗的画作。
这样的生活,小蝉最享受,简直就是人生的至高理想。简单平静而愉快,而身边的男人爱她,又与她心灵相通。
忽尔,就心血来潮,她走到大厅而菜刀仍然握在手中。毕加索看到她就叫起来:“你别弄错!你要杀的人不是我!”
小蝉望望自己手中的刀,然后说:“我要告诉你我理想中的阿光是何模样;他要爱我,以及与我心灵相通。”
毕加索紧张地摆动双手。“乖乖,放下刀!”
小蝉反而把刀提得高高,她说:“要是他达不成我的理想,我是否就要把他杀死?”
毕加索退后三步,说:“不不不,你弄错了!我是要你杀死旧日的他,即是说,不管如何,回去后立刻杀死他才再行动。”
小蝉垂下握住菜刀的手,忽然沮丧起来。“但他怎可能与我心灵相通?他除了山水画与人物素描之外,什么画也看不懂。”
毕加索走过去,搂住她的腰一起走进厨房。他说:“那么你对他解释画的意境、技巧和美的角度。”
小蝉把刀放回帖板上,她说:“倘若他不愿意学呢?”
毕加索把汤锅的盖掀起,享受地嗅着那香气。“那么你就告诉他,要做你的男朋友,就算不是艺术天才,但至少也要懂得一些皮毛。”
小蝉觉得不可行。“他不会愿意分享我的喜好。”
毕加索便说:“艺术对你来说重要吗?”
小蝉不加思索便点下头。
毕加索说:“那么,他便要尊重你觉得重要的事情。正如,如果你觉得你的孩子是很重要的,你的男朋友便尊重你对孩子的爱,以及你的孩子。”
刹那间,小蝉骤然清醒,她跳起来说:“多棒的比喻,对了,就是尊重,就好像我尊重他的事业和他的朋友那样,男女相方要尊重对方觉得重要的人与物!”
毕加索轻松地说:“你一直任由他鄙视你的兴趣,因为你以为兴趣不是正经事,连你自己都没想过,你的兴趣就是你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小蝉说:“我实在不应让步。”
毕加索偷吃了一片火腿。“就算他不明白艺术,不喜欢艺术,也不该侮辱轻视。因为这是你重视的。”
小蝉点点头,如梦初醒。“对啊……其实整件事完全是态度的问题,阿光对着我,态度根本一直很差,不懂得欣赏我尊重我……其实,他的做人态度向来有问题……”
“女人步入男人的生活,同时候,女人也要教男人步入自己的生活。这样才是健康地相爱。”毕加索说。“如果你忍受不了男朋友的品格,你有责任令他停止对你加添伤害……”说到这一点,毕加索忽然说不下去,他想起了自己对待女人的态度。
他合上嘴,不自在地擦了擦鼻子。
小蝉瞅着他:“你真是很聪明啊!教人意想不到!”
毕加索拖着她的手,说:“管人家的事自然就聪明。”
小蝉问:“那你有否走进朵拉她们的生活,那些女人,似乎一直都只在调整自己,以适应你的生活。”
毕加索的眼睛溜向上,逃避回答。“嗯……我始终是不同的,我是毕加索嘛……”
小蝉拍打他。“你说,要调教男人多困难!”
毕加索教导她:“调教不成功就换一个!”
小蝉抓了抓头。“这个嘛……”
毕加索拍了拍她的肩膊,说:“女人,威猛一点,大不了独自一个生活!”说罢,就擦过她的身边走出厨房。
小蝉把肉放到汤锅中。看来,这就是最不会委屈的打算。
但想起了毕加索说一套做一套,小蝉就忍不住发笑,她朝大厅的方向喊:“你自己也要懂得尊重女人啊,不要讲和做两回事!”
毕加索正调教颜料,他没好气地低声说:“我怎会与其他男人一样?毕加索自然有特权横行无忌……”
小蝉从厨房的水门边伸出头来。“什么?”
毕加索没转头望向她,他甚至不打算回答她,他哼歌回避她。
“嘻,毕加索怎会一样……”
小蝉很少在巴黎街头流连,路人看见她是东方女子,总带有几分愕然和不友善。小蝉也不稀罕巴黎的景致,她来到这片天地,为的只是毕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