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姓名的深闺女儿,多少人会认得?
「忘光?不行啦,忘儿只有严大哥一个亲人,忘儿绝对不能将严大哥忘掉!」
「那就永远记得我。」忘或不忘,都是她在说的,他还能回答怎么?
「嗯,嗯,忘儿绝对不会再将一切忘光光!」小女孩很满意地宣示着,灿亮的大眼直勾勾看着他,带着很浓的期待,双手高举。
「做怎么?」
「忘儿腿酸了。」
他冷瞪她,可是她很显然不会看人脸色,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她的眼睛开始凝结水气,他不得已退让,将她抱起。
她真的好轻、好娇小。
他让她半坐在他的手臂上,她很自动自发地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紧紧依偎,头歪斜着靠在他的额旁,浅浅的呼吸吹拂过他的耳际。
这个从初遇到现在都很无赖的女孩儿,娇小的身子总是透出温暖,每每在他近乎麻木的时刻,牵动他心底深层的某些柔软……
他抱着她继续朝目的地走去,感觉她在他耳边的呼息愈来愈重、愈来愈急促。
「向后看。」终于,他停下脚步,对她开口。
「那些是怎么?坟墓吗?」她望着眼前数座隆起的小上近,每一座上近前都摆了或大或小的石块,疑惑地再问:「为怎么摆石头啊?」
他对她的观察能力有点讶异,开口解释:「因为他们都是无名之魂。」
「喔,为怎么带忘儿来这里?」
他沉默了会,想起她之前那受尽惊吓的模样。
「他们是抵抗山贼的无名英雄,值得妳悼念祭拜。」
「嗯,知道了。」双手合十,很快地朝那些无名坟处拜了几下,又赶忙搂住他的脖子,像是很怕被放到地上似的。
「忘儿?」
「擎烈……」她的呼吸痛苦而急促。
已经放弃要纠正她对他的称呼了,他转头看她,见她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怎么了?」
「这里好臭,忘儿好难过……」她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肩颈处,很像是试图抵抗怎么。
他低下视线,看着石砾与黄上混杂的地上,那已经被他处理过,却仍然隐约可见的暗红色泽。
她昏迷了两天,他也没让那些人曝尸荒野,腐臭味大致已随风淡去。
约略说来,这儿的味道并没有怎么特别,最浓的其实是风吹过的草味,她却嫌臭。
是她对气味的感受异于常人,还是天生嗅觉特别灵敏?
五年前,他曾经疑惑过,为怎么这小女孩找得到他?那儿是后院深处,相当隐密,一般人不会到达。
更何况,像这种极受疼宠的小孩,走失没多久就会引起家人恐慌了,在短时间内她就算再怎么游荡,也不可能会去到后院深处。
除非是有特定目标的牵引……
牵引她的是怎么?血腥味吗?
「妳对这儿可有其它感觉?」
「我只觉得这里好臭,比池塘里面的鱼儿还臭。」
「池塘?」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问:「妳还想起怎么?」
「想起怎么?」她回望他,表情除了难受之外,只有纯然的不解,完全无法明白他为怎么这样问她。
「算了,我们离开吧。」
「好……」她又将脸埋入他的颈窝。
他原本想试试看重回事发之处,她能否记起怎么,可是看她那痛苦的模样,他又突然觉得不忍了。
那样血腥的场面,对小女孩而言,记得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她真的忘了,就别再试图让她想起吧。
看她被吓成这副模样……
但其实若说她被吓傻了,也不尽然。
她只像是……遗失了某部份的记忆,关于过往的部份;但是关于她曾经学习过的东西,她却不见得都忘了。
比如说,她记得「亲人」这词,却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在她半模糊的知解里,亲人就是一直陪在身边的人。
所以,她认定他是她的「亲人」。
多年以来,他为了寻找仇人踪迹,已经忘了曾经拥有过的温暖和牵挂是怎么感觉。
五年前,他将所有的情绪埋葬在她小小的身子上;五年后,她带回了他的感受。
既然这女孩儿与他有缘,那就让两人相依为命也无下可。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处在暗处追索,还没有和仇人正式对上,保护她安全无恙应该是没有问题。
只是这么一来,他的复仇得重新计画。
或许,他应该好好考虑之前玄膺游说他的提议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客倌,请问要用饭还是喝茶?」店小二一见到客人上门,马上迎向前,热情招呼着。
「都要。给我一间房,晚上住店。」
「住店啊,」店小二有些犹豫。「这……客倌,我们这客栈不大,没有多少单独的房间,通铺倒还有几个床位……」
「不要通铺。」很果断的拒绝。
「那……」很苦恼地想了下。「唉呀,对了,有一间房的客人午时过后要离开,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要不要等晚一些?」
「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赚到钱哪有人会嫌麻烦呢?店小二笑得很开心,领着客人向空桌走,还一直盯着男客人所牵着的小女孩看。「客倌,这是你女儿吗?长得可真讨人喜爱,难怪你那么保护,不愿让她睡通铺……」
「她不是我女儿。」
「啊?喔!真是抱歉啊,实在没怎么机会看到这么标致的女孩儿,害我一时闪神说错话,那……」抹了抹空桌,又好奇地和圆圆大眼对望了下。
「我们是亲人。」女孩儿笑咪咪地提供答案。
忍不住又问:「你们是兄妹吗?」
不能怪他太热心或太好奇,在这样的偏僻地方,很少看到长相如此出色的人。男的糅合俊美与粗犷,女的年纪虽小,却俏丽清灵,可以想见长大后会是个美人儿,但两人长得实在不像。
「嗯。」严擎烈很模糊地应了声,不想多做解释。
「兄妹?」她很疑惑地看着他。
「一壶茶,再炒几样菜上来,要清淡些。」他不理会她,径自点菜。
「擎烈……」她拉着他的衣袖。
「怎么了?」
「我想解手……」亮亮的大眼很期待地看着他。
他将目光投向店小二,后者马上会意,机灵的说:「姑娘,没问题,茅房在后面不远,穿过灶房很快就看到了,妳随我来。」
小姑娘立刻蹦蹦跳跳跟着店小二跑开。
严擎烈则单手支颐,专注聆听周围用膳客人的谈话。
好不容易追到此处,却因为她的出现而必须更改计量,想要南行寻找她的身世,心底偏又奇异地矛盾着,多日来就这样且停且走。
再者,这个突来的变化让他对原来的想法产生疑虑。
那伙盗贼虽然行动迅捷而凶猛,然而作为却显得有些无智,与他记忆中的不相符合。要追缉他们并不算困难,问题是……他们真是他要找的人吗?又或者,当时只是听命于人?
这么想来,也许这一年来线索可以搜集得如此顺利,是有人刻意引导?
「朱兄,你知道吗?那个铁赤云……」
「铁赤云?是四年前因为武功很邪门,被八大门派逐出中原的那个吗?」
「对啊,听说他在西南老家自立教派,好象还真有那么一点模样,我刚从边地一带经商回来,那里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发抖呢!」
西南老家?铁赤云?
绝佳的耳力让他能听见食堂另一头的低语,他直觉地锁定那方,凝神细听。
「真是糟糕啊,如果让他成了气候,不知道江湖会不会起红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