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她终于回过神,很尴尬的笑着,「你……你醒了啊!」
他无言望着她不知所措的笑容,一瞬间,有着梦境与现实交错的迷离幻觉。过去与现在重叠之后又分开,这才发现,他对她的情,竟是在不断追忆与想望之中逐日加深。
追忆着她那容易满足的光灿笑容,不断地设想她可能长成的模样……
她就像是驱散阗夜的破晓晨光,总是在他感到极度疲惫时,还能让自己得以继续维持强韧的勇气。
触不到、碰不着,却是最真切的想念,也是唯一的信任与寄托。以致于在重见她时:心绪简直震荡到无法自己。
这个总是笑得肆无忌惮的人儿,是真实的,而不是只存在于遗憾……
「宁香。」他蓦地握住她的手,不让羞窘过度的她逃开。
「我……我去端药,晏大哥说……说你醒了之后,就该让你服药。」由于这种感觉实在太丢人了,她低头吶吶说完后,便连忙甩开他的手向外奔去,他就直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过没多久,她端着药碗走入,将碗放到桌上,吹着因药碗烫热而有些微疼的手,脸色虽仍偏红,但神态已经恢复正常。
「晏大哥说这味药是补你因为疗毒而大量失去的血气和体力,同样的药你还必须喝两天。」
他想侧身坐起,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使不上力。
「你起得来吗?」她偏头望着他的举动,很自动地走到床边扶他,助他背靠着屋墙。「沉仙和水仙照的结合,成为对日食虹这味毒最强的缓延药,三者在你体内相互制衡,短时间内却哪一个也消不掉。所以相互作用后便全部隐入血脉内,就算是医术高明之人也无法察觉。但毕竟是毒,对人总是不好,所以毒气渐渐渗入心脉,而随着日子一久,药性会慢慢散消,所以毒性跟着增强,若再拖久一些,绝对药石罔效。」
「这也是晏郡平说的?」他接过她递给他的碗,唇角微微扬起。
她记得可真熟!应该是一字不漏了吧?
「还会有谁!」她没好气地开口,大概知道他在笑怎么。
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真心的笑,也是在成亲那夜,只是后来记忆变得迷迷蒙蒙的
她看着他喝下药以后,接过汤碗想要转身离开,他却又握住她的手,不打算让她走。
他的箝制其实没有足够的气力,但是她也没有再度甩开,只是低着头,脸儿红红。
「我们是夫妻。」他低声开口。
「是……是呀。」
「宁香。」他的低唤,让她浑身一颤。
「我……我要拿碗去灶房……」
「为夫喜爱妳的举措。」
有些气虚的哑语,有些煽情的话意,彷佛晓魅一般,定住了她的轻颤。
她僵硬地转回身子,凝望他俊美的面孔。
「吻我。」他回视她,眼中漾满温柔,丰润的唇,上扬起渴求的弧度。
明明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苍龙帮之主,明明是双肩足以担负穹苍的刚强男子,为怎么此刻,会展现出这样奇诡的样态?
似飞瀑,嚣狂得让人无法拒绝,只能承接那份无可奈何的冲击,但融入潭水后,却只是静静激荡涟漪,坚定却顺和地朝固定的方向流动。
她无法思考,只能盯着那令她依恋的唇,彷佛中邪一般,被牵引着靠近……
药并不算苦,添加了甘草与其它不知名材料的药材,甚至是有些甜度的。
怎么会有药是甜的呢?还是这种极需要补气血的药?
「擎烈……」轻浅的咕哝,是交付感情的凭依。
「宁香,我的妻……」
夕阳斜照,天上人间,同映满彤红色的霞光,照上了光洁的深黄竹墙,是一幅用色极为璀璨的图画。
金乌西坠,玉兔初升的交替时刻,是莫离山四季共有,最美丽的景致。
竹林深处,有一对男女,正提着竹篮,手牵着手缓缓走着。
贪看景色的人们,在赞叹自然美景之余,谁还会注意到,这幅景致中,谁或谁究竟做了怎么……
第八章
午时方过,一辆看来朴实的马车在官道上前行着。
车内,谢宁香直盯着严擎烈吞下药丹后才开口问出疑惑。「我很好奇,在你陷入昏迷之后,晏大哥不用问就能诊出你身上的毒,到底是这几味毒太好辨认,还是晏大哥太厉害了?」
真是奇怪,在莫离山之时,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可是思考就像是被某种东西屏障着,理不出个头绪来,到现在仍是如此……
「晏郡平不负神医之誉。」他收起水袋,淡淡说道。
「你会怪我吗?」指的是设计他求医的事情。
他细望她有些不安的神色,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
「如此一来,我亏欠他们人情。」
「师父处事大而化之,而晏大哥仁心热肠,我想他们不会在意的。」她在他怀中调整好最舒适的姿势。「只是回苏州的这一路上,还是听到不少对晏大哥的诋毁传言,令人有些不快,好想痛骂那些喜欢散播流言蜚语的人。」
「晏郡平他,」他敛目沉吟。「也许不若妳所以为的。」
「怎么意思?」她皱眉瞪他。「你是说,关于那些晏大哥坠入邪道、见死不救的诋毁有其真实性?但之前是因为师父的失踪让晏大哥万念俱灰,现在已经回复为。那受人称许的君子神医了呀!」
无论如何,她就是听不得别人对她喜爱之人的批评。
对于她心中所认定亲近的人,她会给予完全的信任和宽容,甚至是无限度的包庇。就算她可能偶尔心生不满,也只能由她自己认为,却不许旁人说嘴。
这是她个性中不可理喻之处,却也是她最单纯的天性。
并非不明事理,然而却又是绝对的捍卫。
他望着她写满不服气的表情,很明白就因为她这样的天性,才会得到周遭之人的竭力保护。
「妳可知道赤云教目前内斗严重,根底几乎毁尽,再也难成气候?」
「是吗?那季嬿呢?」虽然一想到之前遭到季嬿毫不留情的追杀,还有她那枉顾人命的狠毒心肠,就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可是在对于爱情的执着与痴傻上,她同情她。
「季嬿因为受不了功力与身躯的衰竭而疯狂,所以赤云教众才会为了教主之位而起内哄,她则下落不明。」
「这算恶有恶报吧,谁叫她为了自己的野心害死太多人……等等!你该不是想告诉我,季嬿会招致这样的下场,是晏大哥所为?」
难怪……
她一直很疑惑,为何自从到了苏州之后就没再听过季嬿的消息了,原来如此。
「只要是人,性情都会变,而且性情转变之后就很难更改回原本模样,若影已经成为他目前唯一的良知。」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师父,晏大哥不会救我们?」
「正确的说,是不会救我。」他轻吻她的头顶,细细闻入她的发香。「若影疼妳,因此他必定会帮妳。」
「所以你才不想欠他人情?」
「嗯。」这笔恩情算是欠大了。
听到他的应声,她突然觉得心情好沉重。
师父想离开,在某方面而言,也是为了晏大哥着想吧?
原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常常不若自己所以为的简单……
所以她算是幸运的吗?总是可以率性而为,却获得所有人的宽容与疼宠?
想起数日前清晨的道别,晏大哥脸上那和煦温雅的表情,以及师父带了些不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