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啦……」她一脸要死不活,开始叙述今天的告白经过。
本来和他道别后,她就要直接杀到裴宇耕教室找他的,但是他这个人和她差不多,校规拿来当壁纸贴,迟到从不心虚,没到更是正常。她一直捱到中午过后,才听说裴宇耕来学校了,第一站是教官室——因为他昨天又和校外学生打架了。她在他走出教官室的半路堵到他,二话不说地把信塞给他——
「妳该不会就用平常跟人下战帖的那种态度吧?」言洛宇忍不住插嘴。她形容的用词,让他很难不往这个方向想。
「你管我!」
……唉,败笔!他考量了这么多,怎么就忽略了纠正一下她的仪态?平时怎样也就算了,可是表白耶!起码挤出一点女人味来吧?
然后她又说,裴宇耕眼也没眨地将信丢回她身上,告诉她:「拎北不识字,用念的。」
她也还真的摊开信,背课文一样,条理分明地念给他听,在人来人往的教室走廊。末了,还向他邀功——她一个字都没念错哦!
言洛宇连续张口、闭口了三次,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这两个人真是——绝配!有人可以告白告到杀光所有的情调,也实在是不容易了,枉费他文情并茂、感人热泪的情书……
「然后呢?他有什么反应?」擦擦脸上的黑线条,他故作坚强地问。
然后啊……然后裴宇耕就一把抽过那封情书,随便挑了一行内容问她:「桀骛不驯这四个字怎么写?」
于是,她当场就被问倒了。
「拷!妳再唬烂啊!当拎北的脑袋是装大便的吗?妳大姊头要是写得出这种信,我头剁给妳煮汤喝!」
呃呃呃?装大便的脑袋煮的汤……能喝吗?
「你看,他也拷我,你还说这是脏话!」她不服气地举证反驳他。
「拷」是不是脏话一点都不是讨论的重点吧?
言洛宇有些无力地挤出声音。「妳承认了吗?」
「不承认行吗?他都说我和他是同一种人,拳头揍人很痛他相信,但要说我有本事写出这么漂亮工整的字体,他立刻去跳爱河给我看。」
言洛宇哑口无言。他以为裴宇耕是属于豪情落拓型的人物,不拘泥于小节,应该不会思考太多,没想到他第一时间就洞悉一切,这点真的是失算了。
「就算情书是别人代笔,但是妳的心意是真的,妳的感情也是真的,妳没有这样告诉他吗?」
「没用啦,他又被退学了,这次可能会回台北去吧!他老爸气死了,要就近管教他,不让他在外面乱来了。」生平第一次的初恋,就这样玩完了。
言洛宇观察她的表情,轻问:「妳很难过吗?」
「废话,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而且还被拒绝,怎么可能不难过?」她往后仰躺,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看天花板。
见她情绪低落,连说话都无精打彩,言洛宇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啦。什么都不用说,你在我身边陪我我就很安慰了。」
「噢。」他跟着并肩仰躺,陪她数天花板的蚂蚁。
有一段她刻意掠过,没有告诉他。
在她很努力告诉裴宇耕,他们有多相配、多合适时,裴宇耕冷笑,凉凉拋来几句:「哪里合适?拳头一样硬?脾气一样冲?个性一样偏执?别开玩笑了!我没事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来当女朋友干么?练拳击?照我们这种个性,一吵起来,可能会一不小心就失手打死对言吧?」
咦?她呆住了。这点她倒没想过。
「我都已经在笨了,妳大姊头更猪脑。妳以为妳真的喜欢我?妳嘛帮帮忙,那叫亲切感,因为我们真的太像了,看到我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可见妳他妈超级自恋。」
「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怎么讲得头头是道?
「还没,不过那个人肯定不会是妳,我要找就会找一个脾气够温顺,可以笨得任我欺负到死的女人,妳,离这个目标还有一条长城的距离。」
他还说,叫她早点醒一醒,如果还没,他可以做做善事,送她两拳助她清醒。
「你说我们是同类人,难道你也爹爹不疼,姥姥不爱?」她好奇地问了句。
「马的!妳再给我靠幺一句,信不信我踹得妳牛头不疼、马面不爱!」
干么?恼羞成怒啊?!要换作言洛宇就不会!
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
裴宇耕也不耐烦了,送她一记大白眼,临走前丢回一句!「有空跑来跟我啦咧一堆猪头猪脑的屁话,怎么不回头去看看那个为妳写情书的人还比较实在?」
言下之意——
她突然坐起身,直直瞪着身旁的言洛宇。
他的意思是,言洛宇比较适合她吗?
「怎么了?」言洛宇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
「算了,没事。」她又倒回通铺上。
裴宇耕的意思,应该是说,个性上要能够互补,彼此配合才走得下去,两个太像的人只会硬碰硬,撞得头破血流,总有一方身段要放软。
言洛宇对她,一向温和得没有脾气,可是这样就会有爱情吗?也不见得吧?
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太复杂了,成因不明,元素不明,不是几个公式就算得出正确答案的,她和言洛宇可以很好很好、像哥儿们一样两肋插刀,却不一定要成为情侣。
十七岁即将结束之前,他陪她见证了第一场初恋,也陪她度过失恋的低潮期,往后的岁月,更一同见证了彼此的成长。
第六章
成绩一向离谱的丁群英,在升高三时,明显有了起色,老是被他拉着一起读书,想不进步都难。
或许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言家人的关怀吧!
当然,她也知道言家父母不是她原先所想象的肤浅,以成绩来论断一个人的好坏,但是她自己就是会产生那么一点点心理作用,总是怕言洛宇和她在一起会被带坏什么的,更讨厌别人这样想。说穿了,她就是自卑。
高三那年的寒假,言家父母知道她没什么亲人,酒鬼父亲不提也罢,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是常事,他们要言洛宇叫她到家里一起过年,别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团圆饭。
那一年,是她有生以来,过过最快乐、最温暖的农历新年,也终于知道,长辈关爱所给的压岁钱是什么感觉。
言洛宇没唬烂她,言家的女人真的超能赌,也超会赌的,从除夕夜开始,赌桌上就厮杀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听说言氏家训中还有一条「赌桌无母女」,可是,也不必六亲不认到这种地步吧?
言家另外成家的三兄弟也和往年一样,携家带眷地回来齐聚一堂,吃团圆饭时是很热闹,领红包时是很爽。但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大小赌桌一开,言家俨然成了小型地下赌场,还得有人在门口把风,以防警察临检!
言家男人真的不是赌博的料,手气也实在烂到匪夷所思,被硬拖下水的言洛宇频频向她求救,她实在看不过去,帮了他几把。
直到他扯了扯她的手,苦着脸在她耳边说:「我快疯掉了,想办法把我救出去吧……」
丁群英看他可怜。说要买点零食和饮料,顺便把他偷渡出去。
「呼!总算解脱了——」买完零食在回家的路上,他还企图讨价还价,问她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早回去,他那群姊姊妹妹好恐怖。
「是你自己没用好不好?」他个性太温和了,不适合赌桌上的杀戮,言家女人又个个都是狠角色,难怪他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