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强还认为他比牛祭司强呢,光这点就比不上。
勉强洗去身上的脏污,小兔重新穿上衣物。她走出草丛时,讶然见到风强魁梧的身影背队着她,心头迅速涌起暖意。
原来他并没有不理她,早知道刚才就洗久一点。
听到她的脚步声,风强沉默地领头回到营地。趁小兔用餐时,他简略说明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乍听之下,小兔并不觉得严苛,直到背起行囊,跟着风强摸黑赶路。
开始时,她仍可以健步如飞,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沉,璀耀的星光亦无法提供足够的照明,在起伏不平的小路上行走变得艰辛起来,小兔好几次被绊倒。
离开小丘之后没多久,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夜晚的风夹杂着沙土呼啸而来,吹进他们的喉咙、耳朵、眼睛和毛孔,也使小兔的心蒙上一层灰。
尽管风强高大的身躯替她挡去不少风沙,小兔的每个步伐仍是艰辛的。
她不知道自己还得走多久,只能迈着没有知觉的腿跟上风强始终稳定的步伐。
不知道他是怎么辨认方向的?
深蓝色的天空里,新月如半圆金环,周围镶嵌着白色小花般的星星,看得人头昏。小兔试着从万点繁星里找出牛祭司教导她用来定方位的那颗不变之星,找到之后,她大致分辨出涿鹿的方位,知道风强选择的方向并没有错。
他果然是认得路的。怪不得他会说即使闭着眼都可以摸到路,如此浓黑的夜色,跟闭着眼没差多少。
他被派来伴护她,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任她独自走这趟,可能得花更多时间才能达到涿鹿。
途中他们只停下来喝水。
甘洌的水液滋润她干涸的喉咙,尽管双腿走得没感觉,小兔还是勉强自己跟上风强的脚步。她清楚明白一旦停下来,她就没力气继续前进,不但会成为风强的累赘,更会为目前在九黎势力范围之内的牛祭司带来危机。
牛祭司越早知道族长的决定,越可以安全离开九黎。否则等到九黎人得知凤族有意和黄帝的大军结盟,牛祭司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小兔越发着急起来,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到他身边。
她一直拿牛祭司当父亲般尊敬仰慕,牛祭司也十分疼爱她、信任她。这次他谴她回凤族,要她带领族长到九黎和蚩尤结盟,临行前对她的慎重嘱托和期望,仿佛犹在眼前耳畔,但她却辜负了牛祭司,不但让族长中途遇袭,还连累牛祭司陷入险境,让他所有的努力尽付水流。
牛祭司会怎么想?尽管这是族长的决定,但牛祭司对九黎下了不少工夫,才成就此次的结盟,现在只落得逃命的下场。换成是她,心里定然不好过。
可这是族长的决定呀。只是不晓得这决定是出自族长自愿,还是被那群野蛮人所逼迫。饶是小兔再机伶,也无从判断。
那群俘虏她们的野蛮人没让她有机会和族长初月独处,不过若拿九黎人和风强的族人相比,小兔直觉地偏向风强这方。不仅是初月笃定的神色令她放心,而是风强本身有种令人信服的魅力;即使他之前的态度困扰了她,之后的态度又严谩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还是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这份好感来得莫名其妙,毕竟她和风强只相识一天。
迷雾般的困惑盘据小兔脑里,无论如何努力思索,总是挥不开雾气看清真相。她越想越昏乱,索性放弃,专注于举起沉重的脚步向前行。
夜晚的暗黑就在持续的静默中渐渐褪去。东方天际泛出第一道曙光时,两人来到树林边缘。
小兔知道他们可以休息了。
※ ※ ※
虽有星光指引,小兔仍觉得这条路像是永远走不完似的。
这是他们第四夜的旅程。
怪异的气氛弥漫在她和风强之间,除了催她上路外,隐藏在胡须里的男性嘴唇几乎不曾张开过。
那只缠着她没完没了的大嘴巴乌鸦到哪去了?小兔发现太安静其实是件顶可怕的事,不禁怀念起初见面时的风强。
尤其是夜里赶路,大半时候都不确定风强是不是走在她前头,只能凭恃着本能迈动脚步,期望在下一个转弯,星光照得到的地方,看见他高大的身影。
好几次她想开口唤他,只为了确定他就在附近,但声音总是卡在干涩的喉咙里发不出来。
面对他僵硬、拒绝的态度,女性的矜持让她没有勇气开口。她何必求他?她撑得下去,一定撑得下去!
从下腹部蔓延向胸口的阵阵疼痛,每向前一步,便折腾她一遍。她真是好想停下来,只想休息一下,喘口气就好。
还要多久才到天亮?
她担心再走下去,她会晕倒在某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而风强仍是继续赶路,直到天光大白,才发现她没跟在后头。
他会回头寻她吗?
小兔不敢指望。
换做是牛祭司,早就发现她的不适了。
牛祭司是那么慈祥,处处关照她。以往和他一起旅行时,牛祭司总会发现她周期性的不舒服,除了特别照顾她外,还会煎药让她服用,减缓疼痛。
风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不晓得落后他一大段的人现正濒临崩溃,血一点一滴的从她身体里流失,她迫切需要一双臂膀扶持,给她足够的温暖和关怀,好抵抗肉体上的疼痛。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小兔咬紧牙,阻止自己自卑自怜下去,因为那是没有用的。
这时候她才体悟到自己以前被保护的有多好。不管是在族里,还是跟随牛祭司旅行,多多少少都可以感觉到他们对她的关爱,不像此刻这么寂寞、无助。
酸涩的眼眶涌起雾气,使她看不清前面的景物,拖着踉跄的脚步撞进一具坚硬如石的身躯;她不稳地往后跌,一双强壮的大手及时揽住她。
月光映照下,风强俯向她的粗犷脸容看起来更形严厉,黑黝黝的眼神透着令人难以了解的复杂情绪,浓黑的眉蹙得死紧。
小兔眼里的雾气更浓了,从腹部往四面八方扩散的疼痛加剧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失血脸容上的每一丝痛苦都清楚映上风强眼瞳,绞痛了他的肝肠。
黄昏时便看出小兔的不适,只是她没开口,他自然以为没什么事。没想到她越走越慢,几次他都停下来等她,随着等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风强不由得挂心起来。
加温的怒气在胸腔里闷烧,他气她什么都不讲,一味逞强。要是他没发现怎么办?
然而她眼中的水气让他无法宣泄怒气,只能抿紧唇。
“前面有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你再撑一下。”
才从撞上他的意外中恢复过来,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一股暖热的潮流冲撞着小兔的心。像是不习惯他硬邦邦的关心方式,她只能笨地点头。
“很快就到。”
不放心地松开她的胳臂,看她可以自行站好,风强才旋身大步朝前走。
这次他走的比较慢,小兔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涉水渡过溪流,不知在杂草丛生的山径上走了多久,小兔讶异地发现他们正走进位于山凹的小村落。
几天来休憩的地方,风强多半选择无人的山林,难道为了她的不适,才临时挑这地方?
东方的天际尚未出现天明迹象,月亮停留在西边的天空,小兔估计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这么说来,风强果然是为了她停下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