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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你带我到你家来?”盼男无助地四处张望,心头有股沉重的压力。没想到张德女会住在这么华丽的房子里,连花园都大得令人惊心,里头的陈设必是相当豪华。

  她将视线从到处看得见婆婆树影、栽种数十种花卉的花园收回。尽管夜色深沉,但在适当的灯光照明下,园里色彩缤纷的花朵仍明艳的教人心动,白天时更美吧。

  “请。”德女似是怕她逃脱地握住她胳臂,朝屋子前廊走去。

  屋里的装演出乎她意料之外,并不显得特别豪华,反而有种简朴的感觉。宽敞的空间里,到处可见古色古香的家具,给人极其明亮的舒适感觉。

  “四少爷,要开饭了吗?”迎接他们人门的中年妇人,笑眯眯地问。

  “麻烦您了。”德女对照料他起居生活的管家点了个头,随即转向盼男。“我先带你到浴室洗个手。”

  “你不是说要带我上个可以谈话的地方吗?”盼男边走边道。

  “没错。再没比我家更适合谈话了。家里除了仆人外;就只住我一人。”

  “我记得你不是独子。”

  “没错。”德女牵她进浴室,盼男的眼珠子继续瞪圆。张德女家的卫浴设备,比五星级饭店还要豪华。

  “来,洗个手。”哄孩子似的把那双柔嫩的玉手移入水龙头前,替她抹上洗手乳,而双手就这样交互揉搓,既洗了盼男的,也洗了他自己的。

  再用烘手机烘干两人的手,才拉她到装满古雅的餐厅。花梨木的圆形餐桌上,布置好五菜一汤,冒着热气的菜肴令人食指大动。

  等管家退下之后,德女才回答她先前的问题。“家父退休后,就带着我妈跟我大哥一家移民到澳洲了,三哥一家住在美国,二哥和三嫂在市中心另有住处,所以家里只住我一人。”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盼男惊讶道。

  “是呀,所以更觉得寂寞。”他边替她夹菜,边目光灼灼地凝视她。

  盼男脸红,无法确定他话里的含意。像他这么富有、英俊的男子,也会感到寂寞?她可不信他一个女人都没有。凭他的条件,值得女人倒追。例如宁旅旅,她那晚对他的态度,分明颇有意思,他又不是柳下惠,抵挡得住美女的投怀送抱吗?

  这么一想,竟不是滋味了起来。明明对张德女不存任何妄想,却为他捻酸吃醋,这种心态究竟为什么?一顿饭就在盼男反覆质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度过。

  饭后,德女带她到二楼的起居室。询问过盼男,知道她不喝咖啡,便请管家送了壶水果茶上来。静谧的空间回响着张家百万音响放送出来的古典音乐。盼男听不出是那位伟大作曲家的作品,只觉得乐声十分唯美浪漫。她懒懒地靠进单人座的沙发椅里,几乎想像只懒猫般闭上眼睡着,但想到这里是别人家,她也不是来听音乐、睡懒觉的,于是振作起精神,在沙发上挺直腰身。

  “你想说什么?”盼男对坐在斜角长沙发上,一运以深造难解的光芒凝视她的德女道。

  “为什么不说你想知道什么呢?”他提着下巴,微扬的唇角有抹似笑非笑的嘲弄,一双眼甚至挑衅意味浓厚地朝她眨了眨,使得俊美的脸庞多添了一抹淘气。

  盼男用力做了个深呼吸,警告自己绝不能被他的男色所迷。她可不是来跟他夹缠不清的。

  “你认为我想知道什么?”她不动声色地跟他打哑谜。

  德女轻轻一笑,似是喟叹,也像在埋怨地道:“你比前世要伶牙俐齿,看来张德女的恋爱运,要比齐韶坎坷些。但不管如何,我有自信我们这辈子将得到前世错失的幸福,毕竟这是老天欠我们的。”

  盼男两眼一瞪,不敢认同地道:“所谓前世,就是上辈了的事。既然是上辈子的事,就跟这辈子无关。过去都过去了,我们何必再去追究。”

  “问题是,我们谁也无法当前辈子的事不存在。不可否认,它都对我们造成一定的创伤……”

  “我可没……”

  “盼男,你不觉得在我面前撒谎是多此一举吗?从你的眼睛,我看到你对前世的事仍耿耿于怀,要不然你也不会跟我回来。”

  “我是……”

  “我不逼你,只希望你静静听我说。”德女举起仍然冒着热气的精美茶杯放到唇边轻噪一口,隔着蒸气看她,眼神显得真挚。“你是怎么称呼那晚发生的事?对了,一段离奇的遭遇。三O年 代的上海,一对青年男女从夏天到冬天的恋情,结束于安平坠河死亡。你的记忆到此为止,安平死后的事,却在那夜之后断断续续地浮现我脑海。我之所以隔了几日才去找你,为的就是想把脑中这些零散的记忆归纳清楚,将整件事理个明白。你知道我是医生,学科学的人,基本上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有着天性上的排斥,我也不例外。若不是事情太真了,真到那份刻骨铭心的疼,即使到了这辈子,仍在隐隐作痛,或许我会选择逃避吧。我想了许久,觉得这段离奇遭遇必是上苍为了弥补我们所做的安排,既然如此,我们没理由抗拒……”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认为……”

  “盼男,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请你听我说完,再来决定。”德女放下杯子,眼光炯炯的锁住她。“如果你了解齐韶的痴情,就能明白我何以这么执着的想见你。”

  “齐韶……”盼男轻喟声,神情有些迷惘。不可否认的,想到这名字时,她的心仍会揪痛。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明明是属于楚安平的苦恋,何以会过渡到江盼男的生命?只因为安乎是她的前世吗?可是,不该让往昔成为往昔吗?过去的事,再怎么追悔,都于事无补的。

  德女注意到她已被打动,紧接着道:“齐韶在安平死后,痛不逾生,然而自杀却是身为基督徒的他不屑为的。他跟他义父回美国住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回到上海。时值中日战争,齐韶加人车队成为军医,死于抗战。终其一生未娶。”

  “齐韶他……是怎么死的?”她颤抖地问。

  德女蹙紧眉,因回忆到前世自己的死亡,而有些不舒服。“死在日军的一场轰作。其实对他来说,死亡反而是最好的解脱。他加入军队,有一心求死的意思。与其活着饱受相思之苦,不如跟随心爱的人赴黄泉。在他活着的这段期间,安平的骨灰一直跟着他,最后和他一起下葬。他对安乎的痴情唯天可表,绝不是如你先前想的,安平死后,他又琵琶别抱去了。”

  盼男惭愧地垂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以为自己是抱着憾恨而亡,却没去想活着的人心里的遗憾和痛苦更剧。”德女捂着胸口激动地道。“这份遗憾和痛苦,甚至过渡到我今生的生命。我一直没办法对任何女人有更深入的感情,始终维待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直到那天你来看病,匆匆一面却让我无法忘怀。我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然而当记忆的封印被解开,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源源涌来,我终于了解,是齐韶对安平的爱,让我无法再爱上另一个女人,一逞在人群中,苦苦追寻前世爱人的影子。”

  是这样吗?盼男的眼眶酸涩起来。自己十八年的生命,一再拒绝众多优秀男子的追求,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吗?之所以在见到张德女时便想逃走,是害怕对他再度钟情,畏惧有情人不成眷属的同样命运再度降临?盼男心乱地无法思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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