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心中除了那份无力感外,还多了对病床旁守候病人的年轻女孩的疼惜。
不属于这年龄女孩的哀愁笼罩着安平娟秀的脸庞。单薄的肩膀像被压了千斤重担般垮着,纤细的颈项仿佛支撑不住满脸的忧虑而摇摇欲折,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住颤动;为了制止这颤动,编贝似的牙齿紧紧咬啮住下唇,但眼眶里随即滚动着的发烫泪水,仍泄漏了她掩藏在故作坚强的面具下那楚楚可怜的脆弱。
齐韶为之心疼。
他走到安平身后,同她一般将目光投向病床上脸色苍白、正陷进恬静睡梦中的男子。
睡着的人,暂离病魔的折腾;醒着的人,独自承受亲人病危的打击。
为此,他有点怨恨安平的父亲。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让女儿承受这样的担忧?
安平才十七岁,仅仅十七岁!
花样般的年龄该当无忧无虑,可看她得面对什么!
该当受人娇宠的天真,遭受现实欺凌而满目疮痍。红红的眼眶里尽是仿惶无依的慌乱,该有的纯真无邪,为早熟的沧桑所取代。
齐韶忍不住为她难过起来,心里兴起一股想搂她入怀,用自己的臂膀为她阻挡现实生活中所有风雨侵袭的冲动。但他仅是轻轻地将温暖的手掌落在安平肩上,笨拙地安慰她。
“安平……”他无法在这时候任拘谨而礼貌的称呼挡在两人之间。“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爸爸……”耳语般低弱的声音自她粉白的菱唇间飘出,齐韶得用力咬住嘴唇,才能克制那股想拥抱她的冲动。
“汤普森医生说令尊的病情暂时稳住了……”
他温和、客观的陈述;原本是为了让安平放心,没想到却如天外飞来的一颗有能量的殒石,摇撼了她晃动欲坠的心墙,把最后的一丝坚强给系垮了。
泪水若泪滴不歇的流水温瀑而下,如受伤小兽般的呜咽低低地逸出喉咙,安平无法自己地投身进齐韶怀抱,哀哀低呜起来。
“安平……”齐韶慌了手脚,仅能抱住她。
担心吵醒父亲,安平的抽噎是极尽克制的低弱,这使得齐韶更加为她难过。他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甚至怀疑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见得能减轻她心里的悲痛。让她哭吧,这时候能提供的也仅是这副臂膀而已。
他从来不曾元满如此的无力感过。
病房里有好一会儿只有安平低不可闻的哭泣声,齐韶除了抱住她,将双手守礼安分地固定在她肩上,目光投注在病床上插满针头的病人外,不敢有任何冒犯的举措。
安平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稍一闪失,他怕自己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借着哭泣将压在心口的沉重负荷宜泄了些,安平渐渐恢复平静。她抬起泪水婆娑的秀丽脸庞,仍氛红着水气的眼眸露出些许的羞怯,不断抖动的樱唇试着往左右两方咧开一个不像笑容的苦笑。
“对不起……”安平的声音轻的像叹息。
“别这么说……”齐韶清亮的星眸盈满温暖的关怀凝视她,他空出一手掏出裤袋里的雪白手帕,递向安平。
她怯怯的伸手接过,白嫩纤细的手指似风仙花般可爱,捧着他的手帕的样子,宛如那方手帕是什么珍贵物品,充满小心翼翼的虔诚。
齐韶的心燃起一小簇火焰,静静看着她将招叠整齐的手帕轻辄压在缀着露珠般晶莹泪水的细致粉嫩雪颊上,那一刻,他几乎要嫉妒起他的手帕来,能那样毫无顾忌地亲近她的泪、她的颊肤。
“半年前,爸爸生病时,我以为只是小感冒,他也那样告诉我……”安平哆嗦着樱唇低低哑哑地诉说起来,半垂下的眼睫挂着一滴清泪,眼里有着深深的自责与懊悔。“我要他去看医生,他却固执的不愿去。有一阵子,好像真的设事了,但没隔多久,他又断断续续地病了起来。直到最近,他实在是病的太厉害,连下床都不能,我才去找了医生来……”
齐韶默默听她说着,只以眼光传送他温暖的关怀。
安平跟他说这些话,就像是教徒对神父所做的告解一样,经由这样的情绪发泄,将有助于减轻她心里的负担,眉间的忧愁也能卸下一些吧。
“我真的……真的不晓得……”她掩住脸低泣起来,那可怜的模样令齐韶无法再冷静下来,伸子将她搂进怀里。
“安乎,那不是你的错。”他拍抚着那双瘦弱的肩膀,轻柔地道。“你不是医生,怎晓得令尊病的这样重?”
“不,是我没照顾好爸爸。”安平激动地说。“我知道喝酒不好,却没有阻止爸爸喝酒。妈妈死了后,爸爸晚上不是跟册友在外喝得醉播键回家。就是躲在房里一个人喝问酒。我以为小酌怡情,爸爸并没有在白天也喝,是不要紧的,没想到……”
“安平,喝酒虽然是造成令尊肝病的原因之一,但主要还是他没有早一点治疗——”
“是我的错,如果我晓得有这么严重,我不会让爸爸任性地不去看病。他讨厌医院的味道,因为妈妈……妈妈就是死在医院里……”她忽然颤抖起来,惊惧交加的眸光从缀着泪珠的眼睫问闪射而出,投向病床上的父亲。
“爸爸他会不会也……”
“汤普生医生会尽力……”
“可是,可是他说……”安平揪紧齐韶的衬衫,眸里盈满惶乱。“他说爸爸的情况很不好……”
“暂时稳住下来,必须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定。肝病的治疗设那么容易,令尊是由慢性肝炎转为急性肝炎。汤普生医生已经做了必要的医疗处置,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齐韶试着安抚她心头的忧惧。
“静观其变……”安乎的泪又满溢起来,今晚她哭得太多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再流泪的冲动。“我知道医生已经尽力了,可是……我现在只有爸爸了,我好害怕……”
“别怕,你还有我。”齐韶温柔地看进她眼里保证,“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会在身边陪你一起度过。”
“嘎?”安平吃惊地眨眨眼,一抹红晕飞上颊面,不是很确定地回视他。“为……什么待我这么好?我们才刚认识……”
齐韶望着她,心里波潮汹涌,却只能强行控制满腔的情意。安平还太小,他仓卒的表白怕会吓坏她。
“我们是朋友啊,我一见你就有种……亲切感。”
只是这样吗?安平的表情有些失望。
“像季群那样。他把你当成妹妹一般疼爱。”
“宁大哥……”安平微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这么说,他也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他回去了吗?”
“嗯。住院要缴一笔保证金,他先回去筹,明天早上会送过来。”
“那是多少钱?”安平盘算着家里的钱是否能应付。
“你不用担心。”齐韶温和地道。“钱的事交给我和季群应付。”
“我不能欠你们。”安平摇头道。
“现在最要紧是令尊的病,其他的事等令尊病好再说吧。”
安平知道齐韶的话没错,就算她有再多的骄傲也不能置父亲的安危不顾。住这样的单人病房,要花很多钱吧?是楚家所能负相的吗?
然而,她无法考虑太多,只要父亲的病能好,一就算花再多残,亏欠宁季群和齐韶人情,她也要咬牙承受下来。
只要父亲的病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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