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说汉人没半点真心,他只是玩玩罢了,汉人无义,哪会把情放在心上。可是我娘不相信,等了五年以后,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就带着我,靠着一点微薄的线索,到中原去找那个汉人。
“我们找了两年,总算找到那汉人的住处,娘欣喜若狂,上门去求见,可是门房看我们衣衫褴楼,就当我们是乞丐,把我们赶了出去!娘不死心,坚持要守在那汉人的住处外,守了好几天,终于守到那个汉人出现,她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和那汉人破镜重圆,但是……”
她嘲讽的勾起嘴角,“那汉人一看到我娘,犹似见到鬼一般,只是丢了一把银票给我娘,便急着把我们赶走。
“娘完全不敢相信她日思夜念的情郎会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她恳求着他,但那汉人完全不理会她的哀求只是一脸嫌恶的看着我们。当时我虽然还小,可是我却记得很清楚,他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娘,他逢场作戏,她的女人那么多,哪能每个都记得?而我娘不过是个苗
疆蛮女,他根本就不可能爱上她。
“我娘又惊又慌,把我拉出来推到他面前,急切的说她为他生了个女儿;但他只瞄了我一眼,便说我不知道哪来的杂种,不要赖到他头上。”
殷无情轻描淡写的说,齐轩却听得胆战心惊,不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绝情寡义之人。
“我娘总算明白了,自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带我回到云南,族人自不会放肆嘲弄我们的机会,娘在遭受打击之下,心性大变,她看到我就像看到那汉人一般,每日疯了似的打我,指天咒地的骂着那汉人的薄幸。没多久,她就完全疯了,在一个晚上,她又疯了似的尖叫诅咒,我不知道她是疯得糊涂了,还是存心寻短见,总之,她冲下断崖,结束了她的生命。”
齐轩倒抽一口气,为这故事的结局感到难过。
“我娘死了,我不再被毒打,可是也没了依靠,族里没有人愿意收养一个杂种,我只有自生自灭;那一年冬天,我险些就饿死,不过,却遇到我师父,他收留了我。
“我师父是卖艺的江湖人,他看我身手灵巧,应该可以帮他赚钱,才会收留我,我的确也帮他赚了不少钱,因为对很多人来说,看一个小女孩跳火圈、踩高跷、顶盘子,是比看一个大人做来得刺激多了。也因为我能够帮他赚钱,让他买酒喝,他很害怕哪天我会逃走,所以每当他要出去喝酒,无法看住我时,就会把我锁住,有时候是地窖,有时候是山洞,有时候是他放工具用的大箱子,总之那些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无论我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来放我出去。
她的身子又开始轻颤了起来,齐轩急忙伸臂拥住她,牢牢的圈着她,心里万分的不舍。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因为他喝了酒总爱闹事,在某一天,他得罪了一群地痞流氓,被人打死在暗巷里,所以我又目由了。我发誓从此不要再被关住,宁愿三餐不继,也不要受困于任何人,所以,我扮成小男孩,四处流浪,在因缘际会之下,遇到无极门门主,他认为我是可造 之材,便不理会我的反抗,收养我、驯服我,我就在无极门里待了下来。”
童年的遭遇说完,齐轩也听得呆了,无法相信在她那张明艳柔媚的脸蛋下,隐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
殷无情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对齐轩卸下心防,这段往事,就连收养她的无极门门主都只略知一、二,她却在齐轩面前完全吐露了。
她自嘲的一笑,道:“这些事我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不过算了,反正我们大概也活不久,所以也无所谓了。”
“真是苦了你了。”齐轩轻声说,声音中充满怜惜。
殷无情一震,内心强烈的悸动起来。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影响不到你,没事了。”齐轩温柔的道,还顺手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啊!这么多年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可以让她抛开过去的枷锁,获得重生机会的一句话。
“无情?”齐轩的声音带着询问。
“再说一次。”无情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闷声说。
“嗯?”齐轩一怔。
“再说一次没事了,再对我说一次。”她乞求着。
齐轩明白了。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肯定,一字一句的说:“没事了,无情,没事了。”
那几个字就像一股暖流注入殷无情的心,让她顿时温暖了起来。许久,她才感激的开口,“谢谢。”
一句道谢,让齐轩的心为之一紧,因她的痛苦而揪紧了心,始终无法平复。
第七章
轻薄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
小帘朱户,桐花半亩。
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更阑未休。
故人荆烛西窗语,似楚江螟宿。
风灯零乱,少年羁旅。
——周帮彦。锁窗寒
“又让你看到我的丑态了。” 静默了良久,殷无情才又开口。她仍然依偎着他,低垂着头,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
“若说你丑,我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哪个姑娘算美了。”
殷无情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挺油嘴滑舌的嘛!这世上比我美的人多得是,就像无言……对了,你认识无言——幻影医仙柳无言,是不是?”她突然想起他曾提过无言的名字。
“嗯。”齐轩点了点头,“我曾经到过幻影谷,与无言妹子、绿柳山庄的韩庄主相处过一些日子。”他简略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对于自己曾经救过柳无言之事,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
殷无情静静的听他说完,吐了口气道:“原来西门鹰死了,死在天下第一奇毒之下,也算他罪有应得;幸好无言姊姊遇见你,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从带无言回幻影谷后,她就直接取道来洛阳,如果齐轩不说,她还真不知道素来平静的幻影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说来那也是机缘巧合,我手上正好有绛珠草,否则,我也救不了无言妹子。”
“不知道无言姊姊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殷无情出神的说。
她看似长袖善舞,但实则不易与人交心,即使在无极门有不少练武的同伴,但也只限同门之谊,在认识柳无言后,她才有可以谈心的对象,在温婉的柳无言面前她总是能卸下所有的防备,以最真实的一面面对她。
“有韩兄在无言妹子身旁,我们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一点,殷无情倒是心知肚明,否则,当日她也不会将幻影谷的位置告知韩渊,让他前去寻找柳无言。
时间就在黑暗中悄悄流逝。
两人累了就睡,醒了就继续找出口,齐轩携带的九转丹已经吃完了,两人又饥又渴,却还是找不到出口。
殷无情无力的靠着土壁坐着,“这下我们是非死在这里不可了。和我这个玉狐死在一起,若被人发现,你这圣手书生的名号,不知要被怎么议论呢!”
“旁人爱怎么说,咱们也无可奈何。”齐轩的声音也已无力,却还是一贯的温文从容。
“你有什么记挂的事吗?”
齐轩想了一下,道:“我倒是顶惦念着阿砚的,我没回去,那孩子不知要紧张成什么样子了。你呢?”
“我?我没什么可以记挂的,孑然一身的人就是有这个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