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走了。”不给他发飙的机会,关以升拉著龚慎梦往外走,一直到医院的草坪才放 开他。
“好些了吗?”关以升默默递上一根烟,帮他冷静情绪。龚慎梦摇摇拒绝他的好意 ,?头仰望天空,过了一会儿才调回视线。
“好些了。”他淡淡的苦笑。“谢谢你的帮忙,没有你我还真熬不下去。”
关以升笑而不答,轻拍一下龚慎梦的肩表示支持,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是个混帐,对不对?”龚慎梦自嘲,两眼无神的凝视正前方,仿佛又看见陆映 哑惊惧的模样。
“跟我一样混帐而已。”关以升回他一个苦笑。他也曾和他的好友一样因克制不住 情绪而伤人,并因此付出代价,到现在还在找人,而且遍寻不著。
“还找不到她?”龚慎梦诧异的看著关以升。“我以为找一个人不至于太难才对, 她不是去了美国?”以他的财力没有理由找不著呀。
“是不难,但当你存心躲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困难。”关以升语重心长的叹 道,眼底净是疲惫。“所以我很羡慕你,因为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只要你懂得珍惜 。”
珍惜……长久以来,他就不懂得这个字眼。他拚命的鞭策自己,你是头老牛不停地 工作,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风风光光的站在她面前,用最骄傲的态度睨视她,告诉她: 他赢了,她和她的父亲可以滚到地狱去,陆家的风光不再。
结果,她却忘了他,忘了他们年轻欢笑的时光,也忘了成年后揪心的痛苦,彻底将 他自记忆中拔除……“她怎么可以忘了我?”龚慎梦掩面轻叹,语带哽咽。“她怎么可 以……”
龚慎梦说不下去了,关以升也无言以对。他比谁都了解他这个寂寞的朋友,龚慎梦 是个骄傲的男人,同时也无可救药的自卑。在他的内心深处,比谁都珍惜他好不容易才 采撷的玫瑰,但却忘了玫瑰是脆弱的,需要主人的细心呵护,而非无情的摧残。
他伤害了她,同时也伤了自己。恨是一体两面,反面就是锋利的爱情,全赖持刀的 人怎么磨亮它。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关以升的看法与他不同,奇异的论调让龚慎梦 ?起头来。
“你说什么?”丧失记忆也能算是好事?
“有时候,人必须遗忘很多事才能活得快乐。”关以升微笑道。
“但不包括记忆,不包括她对我的感情。”无论那是恨或爱都无所谓,只要能记得 他。
关以升摇摇头,驳斥龚慎构自私的说法。“遗忘不是罪恶,它甚至是一种恩典,既 然她已经忘掉一切,何不趁此机会让故事回到原点,填补你们不曾拥有过的时光?”
那些时光是谅解,是平静,是属于天下恋人都有的甜蜜。
可是他们没有,在他们的故事里面,只有背叛、激情和压抑后的狂野,找不到一般 恋人该有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要我编故事骗她?”龚慎梦疲倦的闭上眼睛,不想走到这一步。
“有何不可呢?”关以升点点头。“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放开她,让她自由 ,二是抹去过去一切重新开始,随你选择。”不用想他一定做第二个选择。
“我不能有第三个选择吗?”龚慎梦不想向命运投降。
“有,立刻走回去告诉她,她会丧失记忆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告诉她,你为了刺激 她,特意弄了个野女人当著她的面侮辱她,她一时受不了刺激才会跑到马路中央被车撞 。如果你不怕她当场甩你一巴掌而后离去,倒是可以这么做。”
听起来就和死亡没两样,不如当场绞死他算了,龚慎梦苦笑。
“我不喜欢编造出来的感情。”他要的是真真切切的爱情。
“问题是,你们的爱情本来就是编出来的,从来不曾真实过。”关以升老实不客气 地戳破他的美梦,不预留给他做梦的空间。
“胡说,我们──”
“你们爱得很狂、很烈,但是没有互信的基础,也没有实际相处的经验,一切任凭 你们自己的想象,随心所欲的去爱,这就是问题的症结。”关以升拍拍他的肩膀,要他 做对选择。
没有实际相处的经验……这倒是。除去结婚那天不算的话,他们的确不曾一起生活 。
“十一年前你们都还年轻,以为人生便是一连串的追逐和爱情,所以你们坚持你们 的信仰,并?此付出代价。但信仰是会变的,你们又有多少个十一年可以浪费?”
他们的确老了,年轻时的冲动早已化?愤恨的泉源,支持他撑到现在。
但,他真的恨她吗?他的信仰从来不曾改变过,她仍是他捧在手心的花蕊,只是忘 了如何去浇水。他以恨意灌溉他挚爱的花蕊,而她选择以遗忘逃避他的攻击,仅此而已 。
“试著忘掉过去吧,慎梦,和她重新开始。也许这次你可以走出过去的迷思,或者 编织不再掺杂著恨意与痛苦的美梦,寻找到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
关以升这句话重重痛击了龚慎梦,几乎使他倒地,因为这等于否定他之前的爱情。
他?她流放南洋,?她险些命丧黄泉,甚至亲眼目睹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爱得还 不够多,不够狂吗?
但或许就是爱得太痴、太狂了,所以看不到平凡的真相;
那是每一对世间男女都该经历的过程。人不能永远生活在烈焰中,太张狂的炽火只 会提早结束爱情的寿命而已。
“我还能怎么做,她都已经不认识我了,怎么可能乖乖跟我回家?”龚慎梦叹了一 口气认命道,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开始吧。
“很简单,法律上她不能拒绝你,因为你是她的丈夫。”关以升眨眨眼。“再说, 你的手上还握有一个重要的人质可资利用。”换言之,她跟定了。
“人质?”龚慎梦不懂。
“木偶啊!”娜娜再眨眼。
第八章
陆映哑一脸戒备的看著龚慎梦的侧脸,能闪多远,就闪多远。要不是因为小木偶在 他手上,她才不会跟他回家。
陆、映、哑。
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觉得这三个字的发音别扭得可笑。这真是她的名字吗? 为什么一点怀念的感觉也没有?
“你不必坐那么远,我不会吃掉你。”
冷冷的男音突然自邻座传来,吓了她一跳。
陆映哑如临大敌的看著他,反而越坐越远。
“我说,坐过来一点,若是掉下车我可不管你,我没兴趣沿路捡尸体。”他说重话 吓吓她,害她险些当场跳车。
不得已,她只好别别扭扭的挪动位置,想办法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这个人怎么这么凶啊,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
“你刚刚在嘀咕些什么?”张著大嘴丑死了。
“我在念自己的名字。”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憎恨自身的低能。
“喜欢自己的名字吗?”他随口问了一下。
她怔了一下,拗口的回答。“不怎么喜欢。”不晓得怎么搞的,她宁愿她是别人。
“你呢,你喜欢我的名字吗?”她很好奇。
这次换他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喜欢。”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出心里话,整个人出奇的轻松。
“为什么喜欢?”陆映哑天真的问,开始觉得他也满亲切的。
“很难解释。”他避而不答。他怎能告诉她,即使这个名字代表距离,即使这个名 字对他而言只是痛苦,他仍然无可救药的钟爱这个名字,眷恋她的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