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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们共同为蔺婵娟祈祷的同时,她们口中的女主角也没闲着,早已赶至仲裕之的家门口,等待收钱。

  “烦请通报仲公子一声,就说我来收钱。”由于仲府一天到晚在办丧事,蔺婵娟已经和总管混到连报姓名都省了,直接表明来意。

  “啊?是蔺姑娘啊!”仲府的总管十分客气回应。“少爷早跟小的交代过,若是蔺姑娘来了,不必通报,直接上内院找他就成。”

  “内院……是指内院的大厅吗?”蔺婵娟问。

  “不,是少爷住的院落。”总管为她指路。“稍早少爷他说有点困,想小睡一下,吩咐小的倘若见着了您,请您立刻过去,少爷他会马上起床见您。”

  总管把仲裕之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次,蔺婵娟却听得有些犹豫,总觉得不太妥当。

  她是不在意外头怎么讲她,反正她要出嫁的机会渺茫,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怕的是仲裕之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怪招来对付她,连带耽误了她的工作。

  “我看小女子改日再来好了,告辞。”越想越觉得不妥,蔺婵娟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蔺姑娘!”总管连忙叫住她,着急道:“您可别害小的啊!少爷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将蔺姑娘带到,您这一走,不是害惨小的了吗?小的求求您了。”

  总管显然还满敬重他主子的,深怕把任务搞砸。

  “好吧!”她投降。“那我就上他的院落一趟,免得害您挨骂。”

  在总管感激的眼神下,蔺婵娟果真朝内院走去,弯进仲裕之居住的院落。

  没进到这里以前,蔺婵娟一直以为仲府够大了。等真正踏入这个四间厢房围抱的院子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印象错得有多离谱,仲府的规模超乎想像,足以媲美王府。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居住在这么大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发现到偌大的院落中异常安静,四周岑寂到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忍不住心生幻想。

  太夸张了。简直比她家还要安静,真不像是仲裕之的个性。

  蔺婵娟其实不那么了解仲裕之,但她勖起码看见过不下十回他被女性纠缠的情景,因此断定他不可能放任院落如此寂寞,少说也要夜夜-笙歌才像他的作风。

  只不过,摆在她眼前的事实是,院落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看来只好靠她自己探索了。

  “仲公子。”硬着头皮出声,蔺婵娟实在不愿意叫他。

  “仲公子!”她再喊一次,这次总算有点回音。

  一阵的声响,自某一间厢房传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是你吗,仲公子?可否回答我?”蔺婵娟一面喊,一面朝那厢房走去,且透过门缝,看清仲裕之此刻的动向。

  他正躺在床榻上,嘴里喃喃自语,额头冒出斗大的汗珠。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既难过,又像个小孩般无助,仿佛什么巨大的痛苦困扰着。

  她接着推门进去,走近他的身边试图听清楚他梦呓的内容,拼凑他何以显露出痛苦的原因。

  床榻上的他,此刻正像个小孩似的伸出双手,对着空气乞求。

  “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们不要抛下我……”

  他的双手扑得厉害,恍若想抓住谁的臂膀一般激动,却什么也抓不到。

  是谁?他到底想抓住谁,表情为何如此痛苦?

  “走了,又走了。”仲裕之绝望的摇头。“你们总是在需要时才会想起我,不要的时候,又把我放下……”

  梦中的他似乎回到孩童时代,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仲裕之忽地哭嚎。“你们才是我的爹娘,才是……”

  孩提时的梦魇,继续吞食着成年后的仲裕之,将他困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不得安宁。

  蔺婵娟伫立在床侧,垂眼凝视他恍如孩童的神情,脑海里升起有关他的种种流言。

  她曾听人说过,他出生没几个月,就因命中带煞,被他父母丢给乡下一户佃农,由他们代养。几年以后,因家中无子,又被带回金陵,过了几年大少爷生活。之后,他爹的一房小妾生了个儿子,接着又把他丢到乡下,换另一户人家寄养。等到婴儿夭折,他又被接回来,重新当他的大少爷,一直到下一个继承人出生,他又再一次被丢回乡下,如此反反复复,他不知认了几对养父母,当了几回弃子,最后终于等到仲老爷再也生不出孩子,才总算确定他的大少爷身分。

  看着他眼角上的残泪,蔺婵娟的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孩子是无辜的,出生亦无从选择,可大人们却往往由于自个儿的自私,擅自决定孩子的命运,导致孩子在成年后,还无法摆脱童年留下来的阴影,因而在许多时刻显得特别荒唐。

  毫无疑问地,仲裕之即是父母私心下的受害者。他的人格被扭曲了。被他父母的作为扭曲,可罪过却算在他身上,是残忍,也是不公平,然而却没有人能够体谅。

  枕头上断续传来的呻吟声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收回关心的视线,却来不及远离床边,因而被仲裕之逮个正着。

  “他妈的,我的头痛死了……”仲裕之一边起身,一边忙着揉太阳穴,迷蒙中瞧见婵娟。

  “咦,是你?”他坐起来。“你来干什么……”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我懂了,该不会是太想念我,所以忍不住过来看看?”

  仲裕之乱不正经地勾起嘴角,眼神轻佻的调侃婵娟,好像她是全天下最饥渴的女人似的。

  蔺婵娟马上更正自个儿方才的想法,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来收钱。”她面无表情的抹去他的自大。“总管说你在等我,拜托我一定不能走,所以我才会在这儿。”

  十分合理的解释,却形同当场泼他一盆冷水,使他深深叹气。

  “你不是伤男人的心,就是伤他的自尊。”仲裕之一边拿起外袍,一边抱怨。“我还以为看在钱的分上,你至少会编个谎来骗我,没想到你说都不屑说。”他摇摇头,是不满也是无奈,气愤全写在脸上。

  蔺婵娟耸肩,默默在脑海里寻找安慰他的理由,后来发现找不到,干脆放弃。

  “我想念你的银子,这样你有没有好过一点?”这是蔺婵娟想到最能安慰人的方式。

  仲裕之看着她,再看着她,竭力忍住掐死她的冲动。

  “没有。”他几乎咬断牙根。“我一点也没觉得比较好过,反而觉得更糟。”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她淡淡投降。“总之我是实话实说,至于好不好过,就看你自己了。”

  换句话说,他的自尊他自己照顾,她没空理他。

  “我去把银票拿来给你。”他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觉得头更痛了。“四百两是吗?我早准备好了……唔,拿去。”

  “谢谢。”蔺婵娟接过仲裕之给的四百两,原本这笔丧葬费只需二百两,但他不幸败北,只得加倍给钱。

  “不客气。”仲裕之的头还在痛。“比起你伤我自尊的疔伤费用来,这四百两不过是小意思。”

  “我知道这对你是九牛一毛。”她语带双关,暗指他的自尊没这么容易受伤,他压根儿是个无赖。

  “别把我当凯子,我也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他的头。

  “我先告辞,你好好休息。”蔺婵娟达到目的后就想退场,仲裕之连忙叫住她。

  “等等!”狠心的女人,老跑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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