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海棠银杏齐唤,双膝一屈就想跪下,但柏偷和青松却扶起了她们。
“明白就好,不必这样。”苍术和蔼得令她俩想哭:“你们长大了。”
根杏和海棠互望,在彼此的泪光中寻到了宽恕和成长,她们一直盲目地没看到旁人的关心,一迳封闭在自怜的天地中,浑然不觉她们伤害了多少人。
“长老……谢谢……”
她俩哽咽不成声地道出唯一找得到的词汇,大长老却摇头,白花的胡髯荡成波浪。
“你们该谢的不是我。”他指指那边已经开始打起水仗的一群:“是他们让你们看到你们忘记的东西。”今天,可能是自她们认识他以来,话最多的一次。
“精灵界得天独厚的宝藏不是别的,正是笑容。”
这也是精灵界花繁枝盛的原因,因为有欢笑,因为有爱。
海棠和银杏隔著泪雾重新望去,缓缓地,缓缓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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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笑地盯著她,以及她那脸殉道似的绝决。
“我要解除协定。”
“哦。”他不痛不痒地应了声,眼半合,盘腿倚墙的姿态宛如快睡著的大男孩。
“我知道你不是天使,别以为精灵什么都不知道!会以契约交换条件的勾当除了恶魔没人会使。”
他懒懒地打个呵欠,说话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那你那时为什么要和我这个恶魔干这种勾当呢?”
“我错了。”她闭眼半晌,然后睁眼直视他:“以前是我愚昧,自以为是;我不要再错下去。”
“勇气可嘉。”他觉得这场游戏愈来愈有意思:“我佩服你,勇于认错的精灵值得鼓励。”他一个弹指,人飘浮了起来:“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有人要付出代价。”
她悍然无畏地站直:“我愿意承受你的任何惩罚。”
“我有说是你吗?”他的眸慢慢睁开,居高临下地与她对峙:“既然你知道与恶魔交易是件容不得后悔的事,你还是宁愿以灵魂交换谢奕霆的驱逐,我再三确定,甚至警告过你,毁约的代价是你负担不起的罪恶,你还是反悔了。”
“我做错的事由我来承担,你不要扯到别人!”
“天真的妖精呐!你不觉得你说这些话太迟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想把谢奕霆赶回人界,无非是想保护你最珍视的人,你说,如果我把契约的目标改成你执意守护的人,结果……”他邪笑:“会如何呢?”
寒意窜进骨里,她不知道她已经颤抖:“你……你不是人……恶魔……恶魔!”
他轻嗤,接著纵声大笑:“有人叫我天使,有人唤我恶魔,我没有真正的名字。我潜伏在人心,在最黑暗的角落,在阳光达不到的罪恶渊薮;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也可以毁了你的希望。妖精,你将会看到毁灭!”
“恶魔!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她凝力,打出光芒。
“没有用的!”他的笑声转低,光箭一近他的身就被浮现的暗蓝光圈吞蚀。“妖精,你曾对著我赐予你的孔雀眼起誓作约,今天却背弃了你的誓言……”他勾勾食指,一根孔雀羽自她的腰袋中飞出。孔雀羽正对著她,羽末的黑绒围起,晃似一只眼睛。
他再次弹指,火焰自羽眼中迸出。
“以孔雀眼为证,我诅咒背叛约定的妖精——你将会看到毁灭……”
她定定目睹孔雀羽在红炎中化为灰烬!
你将会看到毁灭!
第六章
“谢哥哥,你再多说一点嘛!我们都好想听哦!”
“是啊!人界真的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吗?”
精灵们围著奕霆,将偌大的柘轩茶室挤得水泄不通。
“谢大哥,你再说一些就好了,再一些就好了,我好想知道什么叫做任天堂,你告诉我嘛!”盼樱挨著奕霆撒娇,经过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和其他的精灵已经把他当成精灵界的刘德华来崇拜……不!刘德华没有谢大哥亲切,也不像谢大哥这么会说故事。
“不行!时间到了,该去睡觉了。你们忘了明早还要烤饼吗?故事明天再继续讲。”
“啊……”众精灵们马上垮下肩,发出失望的叹息。
“这样好了,明天谢大哥再说几则安徒生童话,保证精采,如果你们对人界还有什么疑问,我明天一定一一说明。现在太晚了,你们自采集完后就跟著我,要我‘说书’给你们听,从白天讲到晚上,你们听得有趣,我可累翻了。”
“翻?”立刻有位精灵天才地接口:“没有啊!你哪里翻了?
“笨!翻是形容词的一种,形容谢哥哥很累,连这个也不懂,白听了一天课!”
奕霆恍然觉悟地迎视笄月,用眼神告诉她:敢情我已经“开班授课”当起老师来了?
笄月扬扬眉,回给他一个眼神:反应这么迟钝,现在才发觉。
岩桂焉会忽略了他俩的眉目传情?他有些酸酸地瞪向那个天字第一号冤家。唉!她的眼睛画满了红心,倾慕的瞳孔跟随著奕霆,巴不得整个人能够黏到他身上。真不是滋味。
“好了,大家可以回去睡觉了。”岩桂举手挥挥:“要听故事明天请早。”
“什么嘛!”敢以不耐烦的口气对岩桂讲话的永远只有盼樱,她不满地斜睨岩桂:“赶苍蝇啊!要送客起码态度也要好一点,你没学过礼节吗?乱没水准的。”
“哟!”恶人先告状,他宽宏大量地不计较她粗鲁,她却反过来指责他没水准?
“有礼貌的人才不会出言不逊。”
“哼!对你这种人不需要用到礼貌!”
又开战了。
奕霆和笄月极有默契地先“疏散学童”,再坐回地板,专心地观赏起两性大战。
笄月又冲了壶茶,仔细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刚刚是你们说的冻顶乌龙,嗜尝看这杯是什么?”
奕霆先凑近鼻端轻嗅,闻香之后才细啜一口。
“嗯!好个香片,甘淳润喉。”奕霆爱上这种猜谜游戏:“佳人泡的茶就是不一样。”
“你又捉弄我。”笄月明明对自己说过别将奕霆的赞扬当真,但细薄的脸皮就是不由自主地绯红。
奕霆一口气喝光热腾的茶,喟叹几不可闻:“你什么都好,就是不相信自己。”
笄月何尝不明白自己性格上的缺失?带些嚅嗫,她头一次向别人解释:“银杏说永远不要肯定一件事,因为往往越认定的事越能造成伤害,万一过于自信,反而无法处理倏然变化的结局……我……我不能犯这种错误。”
“我知道。”奕霆想帮她重建自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连自己也无法肯定的人怎么肯定别人?你过度的谦逊已经成为阻碍你独当一面的牵绊。一个人必须自知才懂得如何进退应对,成大事者必备断腕之魄力。笄月,如果有一天你面临抉择,两边都是你最割舍不下的人事物,犹豫退怯只会使你两者皆失,终至一无所有;只有相信自己,你才能承负起责任作出正确的决定。你懂我的意思吗?”
笄月陷入深思。
“所以,培善自决判断能力是你目前最重要的课题,因为日后我们要挑战的不只是恶劣的天气,还有其他料想不到的阻拦困厄,届时的一切容不得你迟疑的。”奕霆用心良苦地拐弯抹角,为的就是警告她要有心理准备,怕她无法接受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奕霆。”笄月的思维转了圈,明白了他的用意:“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