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我在前面第二个街口的咖啡馆等你,要了断,我给你决裂的机会;要再续前缘,我给你亿万个永恒。
看完字条后,匆匆将之折好,捏回掌心,她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抖得有多厉害。
“我出去一会儿。”向工作人员随口交代后,即踉跄走出画廊。
第十章
八月的艳阳天,烈日炙热的光芒,一下子吸走她所有的魂魄,抛向无垠的苍穹。
迷惘地来到第二个街口,踌躇地立在红砖道上,突然感到莫名的惶恐。
两年了,两年来对她不闻不问,选在这时候出现又是为了什么?连她开画展都能得知,可见楚濂的确收到她寄去那两百多封充满柔情蜜意的书信,竟忍心不回复任何只字片语。这么狠心、这么无情,那他来做什么?
他们不是早已没有瓜葛,何必费事再做一番决裂。老天!她的心好痛,痛得喘不过气来。
也许把话说清楚也是好的,不明不白的分手,她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的。但,能说什么呢?男女相爱只有一个理由,分手却有千万种借口,偏偏这种借口又是最叫人难堪。
罢了,与其拖泥带水地藕断丝连,不如快刀斩乱麻,化长痛为短痛。松开握住咖啡馆门把的手,她脚步如铅之重地往回走。
别了,亲爱的楚濂,不相信你会给我亿万个永恒,也没有勇气面对你要求了断的决裂的脸,所以我选择就此离去。把我对你的思念还给你,也请解开套在我身上无比沉重的枷锁。今生,就让我们成为彼此心中短暂的过客,只在回忆中偶尔掠过心湖,不必留下丝毫痕迹。
“连见一面都不肯,就想走?”
俊美的脸庞出现在街口转角处,栗约农张大黑白分明的水眸,怔怔地望着这让她日日夜夜魂牵梦系的人。
“我们还有见面的理由吗?在你决定跟我划清界线时,就该同时学会快刀斩乱麻的明快作法。”她扯扯嘴角,想挤出一抹潇洒无谓的笑,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好个快刀斩乱麻,像这样吗?”他猝然拉着泪痕斑斑的她入怀,在她惊慌错愕中,迅速含住她的唇,吮走她所有的讶然和不解。
她倒喘一声,无助地由着他在大街上,当着一大群陌生人的面前,倾尽所有的气力,掠夺她水眸、绯颊、樱唇中醉人的幽香……
在万般爱恋的拥吻里,栗约农饥馋的回应,毫不逊于他狂猛的索取。
“你的快刀斩乱麻做得并不彻底嘛。”他目光一凛,冷然推开她。
“我?我乞求你的爱都来不及了,斩什么乱麻?”栗约农几乎是嘶吼地尖拔着嗓音。
“什么?”她的话令楚濂迷惘。正欲大声质问回去时,才惊觉他们的情不自禁,已经成了免费的街头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当然也不是吵架的适当场所。楚濂拉着她就往大街的对面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的画展才开始,她得尽快回去张罗。
“到我想去的地方。”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他也绝不放她走!
※
面对久违的楼宇,栗约农一时惆怅万千。仅仅两年,她像从云端被打入地狱,从第一层直坠到第十八层。
思念的煎熬在见到他真实、活生生的英挺身影时,方寸间一忽儿达于沸腾,一忽儿降为冰点,情绪乱得完全失去理性。
过往的十七、八年,她整日浑浑噩噩,年岁的增长似乎没多大意义,但这七百多个日子的等待焦虑、牵肠挂肚,却强迫她在一夕之间长大成人。
两人僵立在依然熟悉的寝室里,怅望着彼此以惊人速度憔悴的容颜,竟有着恍如隔世的恨憾。
“你今日大驾光临,是被我那两百多封情书所感动,抑或只是穷极无聊,不经意走进画廊,顺便过来看看我,却又突然发现我仍是当年那个生嫩可欺的小女生,因此临时起意,把我拐到这儿来?”
楚濂脸上的震惊,比听到天落红雨还要愕然。
“我不明白你的指控,两百多封情书指的是什么?”他是真的不了解。
“哼!两年不见,你作戏的功力更上层楼了。”那些信她分别寄到所有她曾经落脚过的地方,当然也包括这儿,除非旁人有通天的本领,否则不可能将每一封都拦下来。
“我平均每两、三天就寄出一封限时信,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多渴望见你一面,奈何所换回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我是爱你多一些,还是恨你多一些。”
“我承认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打听出你的下落,但我确实没收到任何一封寄自你手上的信。听听看这颗爱你的心,唯天可表。”圈过她的身子,铁钳般的双臂按住她的头,强迫她侧耳聆听他狂烈的心跳。
“很抱歉,我什么都没听到。”栗约农忿忿地推开他,“如果你真有心,为何等到现在才来找我?”半年?一百八十几个日子,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呀!
“问得真好。”用力扳过她的脸,一手抓住垂肩的长发,往后使劲一拉,让她了无选择地必须仰视着他。“不如由你来回答,假使当年是我不告而别,一年半之后,却和另一个女人共处一室,出双入对,你会作何是想?”
“我跟爱德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栗约农痛苦委屈地咬着唇。
“哪样?是更清白,还是更见不得人?”楚濂让她倚在怀中,枕着臂弯,以审讯犯人的凌云之势,质问她的坚贞。“跟他在一起,快乐吗?”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眼中翻涌着止不住的泪雾。
他的不信任,让栗约农心寒。长久岁月的等待。换来的竟是一迭连声的责难,这不是她期望的重逢情景,她不要,不要接受这样无情的对待。
“放开我,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
“我当然有权。”他口气中的火药味浓得呛人。
“凭什么?”才多久的时间,他的霸道和火气竟与日俱增。
“凭这个。”楚濂手心蓦地亮出一枚光彩夺目的钻戒。
不必问,栗约农一眼就看出,那就是他送给她的订情物。她记得是七、八个月以前,某天她刚从医院做完复健回到住处,由于太过疲累,趴在桌上小憩一会,醒来时,手上的戒指就不知去向。
“你在哪儿捡到的?”她几乎把整个屋子都要翻过来了,连爱德华都帮忙找了好久,但硬是找不到。
栗约农欣喜地伸手去拿,楚濂却一把将之丢入身旁的纸篓。
“你——”
“在上环的夜市,一个小摊贩以十五块港币卖给我的。”若不是因为这枚钻戒,楚濂已经要认为栗约农人应该在台湾,并且可能已回到?桐。
“不可能,我时时刻刻将它带在手上。”她可以对天发誓。
“是吗?在哪里?”放开她的长发,改擒住她的手。两眼定在她连戒痕都快了无痕迹的无名指上。
“在……”她真是哑吧吃黄连,有苦不能言。“我可以解释。”
“很好,我洗耳恭听。”她最好有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借口,否则可以预知的风暴,将会令她尸骨无存。
楚濂右手的劲道,因她仅仅片刻的犹豫,便紧握得她的指尖全都胀成紫红色。
“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有理由生气,但,不该是冲着我来,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栗约农捶打着他紧握不放的手,愤恨他以这种方式惩罚她的无心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