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张狂骠悍,显然是等候多时了。黑云诧笑半声,才多久前,她还无助地倚在他怀里求饶,而现在却像个妒妇,不顾死活地追到飞鹰帮来?
左翼他们都干什么去了?竟然由着她在这儿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看来她根本不打算为自己的胡作非为道歉,他该怎么收拾她呢?
“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黑云似怒非怒地将脸凑到她面前。
呵!他有两道弧形浓秀的眉,照照清俊的炯眸有股霸君的狂傲,却又极具书生的阴柔。
呸!什么节骨眼,她竟有时间管他的长相。
“你的风流韵史不少嘛。”她冷冷地道。
“你吃醋了?”黑云强抑着怒气,弯身拉起一张倾倒的圆凳坐下。“可惜我没给你权利过问我的私事。”
“如果我非管不可呢?”她倏地站起,挑衅地反问。
“那就是在自取其辱。”黑云也跟着起身,犀利的眼神警告陆赢姬适可而止,他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
她一时语塞。是啊,堂堂大宋皇朝的郡主,怎可和那些烟花女子争风吃醋?她太糊涂了。这个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但应是最佳的玩物。陆赢姬突然兴起一股冲动,使坏的冲动……
“想通了吗?想通了就快走,我今晚已经没兴趣了。”黑云对她当然存有眷恋,不过他得杀杀她的锐气,飞鹰帮绝不容许旁人说来就来,尤其是陆家的人。
她没有答腔,也没有离开,两翦明亮的晶瞳水汪汪地锁住他,四周氛围变得沉凝而迷乱。四周虽然寂静无声,但两人内心复杂而矛盾。
趑趄片刻,她扑近他的身,贴得很近很近。她向来不按牌理出牌,是个绝对惑乱人心的女人。
黑云忿忿地把她推开,厌恶她的善变。
陆赢姬有点泄气,但马上强扮笑脸,她是永不服输的。在过往的日子里,除了亲情,想得到什么,只要开口,无不称其所愿,她岂能甘心被拒于千里之外?
她爱怜地抚摸他英气勃发但有点沧桑的脸庞,柔声问:“她们有没有我一半的好?有没有?”
他的心志开始动摇了。这女人总是能探触到他心湖里最幽微的禁地。
陆赢姬缱绻地偎着他,依依的献上红唇,把他紧抿浅愠的嘴封住。
纵有再大的定力也禁不住这般凄美的诱惑。一度,他以为自己会一刀解决她,然后千刀万剐,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景。
她故意像蛇一样缠住他,吊他的胃口,让他明白她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女子。互相叠合的身体,她感受到他努力的压抑,足见他已然心动。接着,他的手从背后游移至她的前襟……
还敢说没兴趣?骗子!陆赢姬突然狠命一咬,把黑云的嘴角给咬破了。
“矣!你……”快感乍然消失的黑云,一下怔住。他用手背擦着腥甜的血,感到意外的疼楚。他望定陆赢姬,这个不可思议,难以捉摸的魔女。
陆赢姬得意地轻狂大笑,骤尔推开黑云,就像他方才厌恶的推开她一样。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从今晚起只剩仇恨,再无任何情感纠葛。”陆赢姬任由血丝挂在灿红的嘴边,如出轨的唇彩,骄横邪恶地道。
黑云怒目圆瞠,粗鲁地将她提起丢向床榻,“火是你撩起的,怎能说断就断?”他的唇弯成一抹宛如魑魅的微笑,危险地朝她靠近。
“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未来可言。我不是青楼艺妓,玩不来这种虚情假意的游戏。”她是有备而来的,袖底连续发出数枚抹了毒的暗器,逼得黑云不得不让出一条路。
“要不要结束,得由我决定。”陆赢姬猛然的妒火,令他心里有股莫名的窃喜。他还不确定心中有没有滋生出爱这微妙的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会就此放过她。
“哼,你这算警告还是恫吓?我不爱你,也奉劝你,千万不要爱上我。”她推开门,就着月色绝尘而去。
黑云呆望着她的背影,心事芜杂地在太师椅上枯坐了一整晚。
***
辗转反侧直到晨曦晓透仍未能成眠,她努力想把黑云从记忆中抹去,却反而怀想得更加鲜明。
若真如左翼所言,陆黑两家有着血海的深仇,那么黑云对待她的态度便可以理解,但怎么会呢?而兰姨在这场纷争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陆赢姬特地起了个大早,希望趁她爹尚未外出前,找他把话问明白,怎知竟扑了个空。
“我爹呢?”她悻悻地质问服侍的小厮。
“出去了。”
“这么早?”她爹可从来不是个勤政的官员,哪一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不是的,老爷打昨儿晚上就没回来,听说是到季员外家去商量如何缉捕黑云。”小厮瞄了下左右,压着嗓子又道:“他神秘兮兮的,一个随从都没带,知府大人也有去,还有几名地方仕绅。小姐可知道,那个季员外有个儿子,而立之年了尚未娶亲?”见陆赢姬没反应,他赶紧补充道:“临行前老爷还交代奴才什么都不许说,我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告诉您的。”
“嗯哼。”陆赢姬点点头,对他的超级长舌与忠诚,聊表些许感激之意。“要是老爷回来了,记得赶快通知我。”
她转身出了东厢房,忽瞟见一名年纪大约八、九岁的小娃儿跪在石阶上,有气无力地歪向一边花台,两手过顶上头还颤颤巍巍顶着一粒石块,脸上仍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见着了陆赢姬只是翕动着干裂的小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做什么?”她顺手拿起他手中的石块扔了。“起来。”
“使不得,小姐,这可是老爷的命令。小柱子,快跪下!”小厮忙抢过去,想把小娃儿拉回原地,但教陆赢姬隔了开来。
“他犯了什么错,得这样罚他?”
“就昨儿嘛,小柱子爬到李子树上找果子,被老爷瞧见,赏了一巴掌,他步子没站稳,朝后跌出撞到了卫公子,结果就被罚跪顶石块。”
“岂有此理,他才多大,跪一个晚上,不是要他的命吗?”陆赢姬差人替他端来温水和热粥,边又问:“卫公子没帮他求情吗?”
“怎么可能?他还多赏了小柱子两巴掌呢。”
陆赢姬心头一震,没料到卫子丹和她爹一样硬心肠,连个孩子也不放过。记得兰姨曾经说过——“我们是皇上的奴才,家仆则是我们的奴才。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父兄;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两者之间有情有份,还有难得的缘呢。旁人不懂也就罢了,卫子丹好歹是个状元,怎么连这也不明白?
她爹如此不仁道,难怪盈盈他们私底下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齿。看着这无辜的孩子,她不自觉地想起项诠一伙人的指控,难道她爹真如他们所言,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贼父无良女!”黑云嘲讽的语句,此刻如利针一般刺进她心口。
她真是个坏女人吗?长久以来她只知服从命令,完成任务,即使多次出生入死,也从不皱一下眉头。作梦也没想到,一片赤胆忠诚,竟然成了飞鹰帮徒众指责唾弃的因由。她错了吗?
不,效忠朝廷、谨遵父命有什么错?她迟早会证明给黑云看的,但现在她要先去解决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去告诉卫公子,我请他到玉萱阁用早膳。”算算日子,今儿应是她和卫子丹比武的日子,在比武之前,她必须跟他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