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才走不久,陆赢姬即看到那四名男女兴奋地朝天空挥舞着手,口中高声谈论着。一潭池水就值得他们乐成这样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简单平凡的喜悦?
她信步来到一畦草地旁,伸手握住一枝仰着黄亮花瓣对着她瞧的野百合,感叹如此盛绽的生命,她瞬间便可摧毁,然而她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刽子手的生命,却活得了无光彩。
惆怅满怀地回到房里,脱下外衣,沉重地躺进床榻,但愿一觉醒来,这恼人的俗世已全数离她而去。
“为何叹气?”声音像来自幽冥府邸,吓得她一下弹跳而起。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迟顿地毫无所觉?该死!她到底是怎么了?
盯着懒洋洋躺在床上的黑云,她差点又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就在你进来之前。”黑云深不可测地一笑,伸手将她拉近怀里。“想我吗?”
“想你才有——”她没能说出“鬼”字,已被他一口封住双唇。
“很好。”将她紧紧搂入胸膛,他的索求像排山倒海般,一下子便将她淹没得连呼吸都困难。
嗅着黑云身上充满兽性的味道,聆听他胸臆传出的狂烈心跳,陆赢姬意识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承迎他的探索,有如一个不守妇道的放荡女。
她寂寞太久,在心灵和情感上几乎已到了枯竭的地步,如此温热舒坦的胸膛正是她所需要的。
极度恍惚中,她猝然睁开眼,赫地见到他俊美的脸庞似笑非笑地尽是嘲弄。
霎时之间,她懂了,黑云喜欢看到她愁苦的模样,享受悲愁在她身上所造成的煎熬。
这就是他要的?要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恨的家伙!陆赢姬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左掌偷偷运足功力,欲一拳打掉他邪恶的嘴脸;但冷静一想,这样做无异是以卵击石,非但不能发泄心中怒火,反而很可能招来更大的污辱。
“想到好法子来对付我了吗?”黑云永远能猜中她的心思,在他面前,她总像一个单纯的笨小孩,藏不住一些些秘密。
陆赢姬紧抿的朱唇牵强地笑了笑,“对付你太累,不如先抛开恼人的俗务,陪你共尝销魂蚀骨的美妙滋味。”她大方地褪去衣衫,躺卧着用双手撑起自己的嫣颊,以左手拂向微偾的高耸处,然后一路顺着起伏的曲线抵达修长的两腿……
这女人在勾引他!黑云被她这突然的转变,震惊得瞠目结舌。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他开始觉得头脑发胀,心绪不听使唤地随着她的撩拨而喘促起来。不,不该是这样的,整个局势该是由他操控,他才是主宰者,可……这真是荒诞透顶。
“吻我。”陆赢姬把脸埋近他的颈窝,在他耳畔低低呵气,“尽情欢爱,再惨烈厮杀,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极致更过瘾的?”
“如你所愿。”倘使如此见性露骨的邀约真是她心中所渴望,他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蛇蝎女到底非良家妇女,由此可见他日前的趑趄犹豫实属多余。
黑云挺起上半身,将她压在身下,绸缪的抚触成了轻蔑的蹂躏,他打从心里瞧不起她。
然而陆赢姬却像换了一个人,收起悍戾的本性,极尽温柔妩媚,如一股芬芳的气息在四周飘荡着,悄悄蛊惑他的心。
黑云偶然抬起眼,竟瞥见她眉间眸底漫染一抹忧悒迷惘,这又是为什么?
他凛然凝视着她,看着她明明就在身边,看得到摸得着,却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她并不属于他,不只心和灵魂,甚至连身子亦恍似一具虚幻的形体。
这个女人根本是虚伪造作!“你在作戏给谁看?”
陆赢姬秀眉轻挑,对他的戳穿毫不以为意。“人生本就如同一出充满哀喜离愁的戏,江湖儿女终究要两相忘于江湖,对情爱这种东西,难道还应该有不切实际的憧憬?或者只许你这位大帮主游戏人间,却不许旁人放浪形骸?”她抿起小嘴,飘忽地浅浅一笑。
“你有过别的男人?”黑云没来由地怒从中来,大声斥问。
“黑帮主何必多此一问?”他不是已经凌辱过她了?“像我这样一名女子,有十个、八个男人是很正常的,不是吗?”她执着他粗大的手掌,划向自身娇柔的腰腹,孰料,黑云竟嫌恶地推开她,忿然坐起。
“怎么?觉得我配不上你?”陆赢姬侧身半卧,故意摆出十分撩人的姿态。
黑云喘急着提起一口气上来,久久才吐了出来。他也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光火,这样一个女人本就不值得期待,是他说过的,不是吗?贼父无良女。只是潜意识里,他又巴望事情不要照着他所预料的发展。
第一次见到陆赢姬,他就有股不祥的预感,像一泓烈酒倒入咽喉,立即化作熊熊火焰,一路摧枯拉朽,涤去蒙在他心灵的所有沧桑和疲惫,亦同时燃起他满腔的憾恨,让他发现自己不只是一具空虚没有血肉的臭皮囊,而是有灵魂、有热情、有感觉的。
这样的知觉是危险的,幸好她及时显露出淫荡的本性,让他逐步沉沦的心得以幡然悔悟。呵!冷酷无情的黑云居然会为一名残花败柳动起俗念?汗颜!
“想游戏人间?”他冷冷说着。她和一般青楼女子并无两样,她不会是他的心魔,根本不能将他疲沓枯竭的心激活,所以,即使要了她,也不必觉得良心不安。
黑云重新躺回床榻,眼里紧盯着她小腿间的那颗小巧诱人的红痣,两手劲道忽地急猛握住陆赢姬的纤腰,贪婪地汲饮由她领口溢出的那股醉人馨香,双手狠狠地在她身上游走……
此举倒是教陆赢姬骇异心悸,他不是应该悻然拂袖离去吗?怎么反而却……
“不要!”意识到他的企图之后,从容自若的她顿时心慌意乱,“我——”
“小姐,小姐!”门外是盈盈的声音,“老爷要你快到大厅去见卫公子。”
“卫公子是谁?”黑云愀然不悦,大掌下意识地掐住她细柔的颈子。
“他是新科状元,官拜翰林学士……我的未婚夫。”陆赢姬明知这些话很可能为自己带来杀机,却还是不知死活的激怒他。
“这么快?三天前才比武招亲,马上就有未婚夫?如果我没记错,那只绣球应是我从你手中夺走的。”所以最有资格要她的应该是他才对。
“好啊,你当我的第二任未婚夫,横竖男人对我而言,从来就不嫌多。”她故意说反话,目的无他,只愿黑云就此挟怒离去。
“啪!”黑云怒不可遏地赏了她一记麻辣掌。
“你凭什么打我?”
“小姐,你在跟谁说话?小姐,开门好吗?”盈盈察觉房里不对劲,心焦地猛敲门。
“凭我黑家两代的血仇,凭飞鹰帮数百条人命。”倏地面容黯沉,这会儿他真的是了无兴致了。可耻的女人,就算只是抱在怀里都该嫌脏。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恨她?
“装蒜!”黑云陡地拔出陆赢姬挂在墙上的长剑,剑尖抵着她的颈子。
“冤有头,债有主。我尽管杀戮无数,但绝没伤过半个飞鹰帮的徒众,你找错人了。”
“父债子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陆广荣没有儿子,当然得由你为他抵命。”
黑云手中剑花一闪,在她颈项划了两道指节长短的口子。缓缓的血注自白玉也似的颈间沁出,仿佛一朵妖艳奇诡的红花,漫漫淌落雪白的胸臆,如无言的控诉,更像致命的招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