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从跟他相依为命的爷爷病逝之后,已经有六、七年,不曾有人在他生病时彻夜守候身边,一心为他担忧了。
虽然他不得不在被她「好心」整死前主动投降就医,害他半夜挂急诊花了更多冤枉钱,他该气得牙痒痒,巴不得把她当毛巾扭成团才对;可是回想她为了帮他退烧,手忙脚乱地做了许多啼笑皆非、越帮越忙的傻事,全是出于真心关怀,又备觉窝心。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真的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了……
第六章
休养了两天,总算恢复了大半元气的四海立刻急着上班,却被只眼屁虫硬巴住副驾驶座的位置,说什么也不下车。
「金宝蓓,我说过我是要去上班,不是要出去兜风,你还不下车?」
「我在家里好闷喔,偶尔跟你去百货公司逛逛又没关系,不然我会被你关到得忧郁症喔!」
「哼。」他揶揄笑说:「像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外加爱死缠烂打的个性,如果还会得到忧郁症,那全世界都无人幸免了!」
她朝他挤眉扮了个鬼脸。「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今天就是要跟你上、下班,监督你吃药,你如果狠得下心把我踢下车,那你就踢吧!」
瞧她跪在椅上,左手紧抱着椅背不放,简直跟个小孩一样,四海只觉得可爱又好笑,哪里还狠得下心把她踹下车。
「算了,我就载你去吧,还不快坐好!」
一得到他应允,宝蓓立刻眉开眼笑地系上安全带坐好。就知道他舍不得拒绝她嘛!
「四海,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车子行进中,宝蓓开始跟他闲聊。
「问啊。」
「在你家住了那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有什么亲戚来访?」她一脸好奇。
「我听罗院长说,你们家本来没什么钱的,是真的吗?那你开百货公司的钱是中乐透来的吗?」
「什么中乐透,我的创业基金可全都是我自己赚来的。」他自豪地扬眉。「没错,我爸当年不学好,他生前三天两头就跑酒店当火山孝子、赌钱,连我们现在住的祖屋都被他给卖了,气死了我妈,也让我爷爷伤透了心。从那时起我就立誓一定要把我爸卖掉的祖屋再买回来!所以我国小一下课就跟我爷爷去捡破烂、做家庭代工,国中开始在夜市摆地摊,高中时用我爷爷的名字开户买卖股票,大学在网路上开虚拟店铺、和同学集资创立电子公司。终于,在我爷爷过世前一年,我把祖屋买了回来。
「除了这十多年的投资获利,还多亏我省吃俭用,才有现在的成就。而那些在我和爷爷穷困潦倒时躲得无影无踪的亲戚,老早就跟我不相往来了。」
「原来你以前过得跟我一样苦呀!」她听来心有戚戚焉。「我是因为一出世就没有爸爸,我妈又是个孤儿,无亲无戚的,做为一个单亲妈妈要养活我们一对双胞胎已经很辛苦,加上我弟心脏不好,一年总要在医院进出好几次,所以我们欠罗院长的医药费从来没有还清过。我九岁那年,我妈穷得没半毛钱缴房租,除夕当天竟然还被没半点同情心的房东赶出来呢!你说惨不惨?」
听来的确值得同情。「惨。后来呢?」
她娇憨笑语:「我妈可聪明的呢!她教我带我弟去警察局,跟警察叔叔说我们跟妈妈走失了,因为我们两个小孩子长得实在太可爱了,从除夕到大年初五我们被一堆警察叔叔抢着带回家过年,两个人红包加起来收了快两万呢!」
四海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根本就是「诈欺」嘛!
叼,原来她赖人白吃白住的本事全出是她母亲的「调教有方」啊!
「但是你妈没报失踪,把你们在警局一放就那么多天,来接你们的时候一定被警方骂到臭头,说不定还被怀疑是蓄意遗弃吧?」
她摇摇头。「没有啊,我妈跟警察说她本来把我们托在朋友家,她趁这几天四处打零工赚生活费。我们走失,她朋友怕惹事没报警,她一知道就立刻来求援了,所以警察没刁难,还很热心地通知社工帮我们找到很便宜的出租公寓呢。」
闻言,他不禁摇头苦笑自语:「小时候就已经连警察都敢白吃、白住,相比之下,我好象也没那么冤枉了。」
「什么?」她听不清他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他倒是挑到一个语病该问她。「可是照你那么说,你妈根本不可能留给你什么遗产吧?真的有你说的那把事关遗产的钥匙吗?你该不会是为了想要我收留你!才编来骗我的吧?」
她立刻举手发誓。「是真的!我要是骗你就不得好死,天——」
「够了,我也只是问问而已,谁要你发毒誓了?」
他一把拉下她指天立誓的左手,如此急于阻止她的举止不小心透露了他对宝蓓的关心,让她心头甜滋滋的。
「你舍不得我,对吧?」
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眼神,他心一慌,立刻松放她柔荑。
「你想太多了,我是怕你万一应誓,那葬礼的费用不就又落到了我头上?那我白养了你那么久多冤枉呀!」他马上撇清。
「什幺嘛……」听了真是会教人气死!「你就不能讲一些好听话哄我吗?」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没事哄你干么?吃饱太撑呀?」
他故意不解风情地回她几句。他的择偶条件可是要个又漂亮又会赚钱,还会帮他存钱,跟他一样喜欢省吃俭用过生活的贤妻。这个小丫头除了长得还算可以,其它全跟他设定的条件彻彻底底相反,他要是被她「追上」就完啦!
宝蓓嘟着双唇,气他显而易见地把她当毒蛇猛兽,急于保持距离的疏离态度。
哼,看她怎么报仇!
「对了,我弟的医药费好象也该结次帐了。」她瞅着他说。「记得下班过去缴喔!」
「噢——不对,为什么叫我去缴啊?跟我无关吧?」他答应完才发现差点又上了这讨债鬼的当。
「不对,跟你关系可人了!」她一副柔弱无依地说:「我妈死后,我弟跟我相依为命,是我一个人身兼父职和母职,四处打工在养活他。结果你撞伤了我,就算我想去找工作赚钱也没人要,所以没钱付医药费。我可怜的弟弟知道他唯一的亲人受伤,已经伤心到影响了他的病情,再发现亲姊姊百般无奈地住进了『车祸肇事者』家中,饱受欺凌——」
「等一等,饱受欺凌的是我吧?」又在给他装可怜了!「你一天到晚穿著美美的睡衣在家里晃过来晃过去,而我每天做早餐给你吃、带晚餐回来陪你吃、帮你洗头兼吹干,还得无怨无尤替你买一堆东西,我才是被你当『台佣』的无辜受害者吧?」
「噗!」
她实在无话可反驳,瞧他那副彷佛受了不白之冤、足以让老天降下六月雪以示深冤的不中表情,可笑又可爱得让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好意思笑?」他可是满腹委屈呢!
「好吧,你的确是对我不错啦!」
哀兵之计失败,但她可不气馁,马上改采百战百胜的卢功。
「那你就对我更好一点嘛,罗院长几乎是在算『成本费』帮我们姊弟俩压低费用,还让他亏钱就太没良心了。筹不出医药费我真的很伤脑筋,等我以后拿到了遗产,一定会连本带利还……」
载了一只乌鸦在车里嘎嘎叫,大概也是这种无处可逃、觉得自己神经衰弱的无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