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维持生命的医疗仪器规律而细微地响着,那声音却尖锐地刺痛了夏以凌的耳膜,烧热她的眼眶。
得知母亲罹患肝癌也不过三个月前的事,没想到病情却急转直下,如今已陷入昏迷,医生说情况非常不乐观,要她有心理准备。
她等着,等着奇迹降临。
当晚,母亲忽然醒过来,还吵着要回家吃女儿最拿手的炒泡面,以凌明白这是回光返照,她知道母亲终将离开,她忍住泪,把母亲带回家。
小小十五坪的屋里,灯光昏暗,傅巧华的脸枯黄凹陷却不失美丽,她坐在电视前的摇椅,看女儿在厨房为她张罗晚餐。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心绪百转千折,对女儿有非常多的抱歉。
「以凌……」她气若游丝地唤着。
「妈……」以凌停下手上的动作,靠过去。
「妈知道自己的病……」傅巧华哽咽没再说,顿了会儿,才又开口。「这辈子除了对不起妳,更对不起妳爸……」
「妈,妳没有对不起谁,是命运捉弄人。」夏以凌大大的眼里全是泪水。
十五年前,母亲爱上一个药厂业务,背叛父亲,带着才七岁大的她连夜和情郎私奔、结婚,没想到才三年,继父又另结新欢,抛弃了她们母女。
母亲虽然万分羞愧、懊悔,但从没勇气回父亲身边,而她也懂得不碰母亲的伤心处,从不提起父亲。
她虚弱一笑。「傻孩子,自己做的错事不能全推给命运……以凌,答应妈,妈死后,妳一定要回妳爸身边,替妈补偿他,妈欠妳爸的实在太多了……」
「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孝顺爸。」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非常疼她,就算忙了三天三夜没回家,一回家也一定带着她最爱的零食给她,可是如今她和母亲背离了他,不知他们父女俩还能回到从前吗?
傅巧华枯瘦的手勉强地欲抚上女儿美丽的脸,枯黄的脸上闪过一抹放心的笑。
「好好照顾自己……」傅巧华闭上眼,手缓缓松开。
「妈!」夏以凌抱着已经失去气息的母亲,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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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母亲的丧礼,夏以凌提着简单的行李,回到位在阳明山上的家。
以前这里只是一栋透天厝,没想到才十多年而已,就已经改建成花园别墅,可见父亲这几年的成就不错。
她看着这栋豪宅,心里又期待又担心,怕父亲会不肯原谅她,但一想到小时候父亲曾是那么地疼她,她还是又鼓起勇气按了门铃。几秒后,佣人开了门,她踏了进去,从此,她的命运开始变了……
第一章
五星级餐厅,金碧辉煌,价值连城的西洋古董摆设其间,悠扬的音乐飘散在每处角落,安抚着急躁的人心,让用餐者能用最平静的心品尝最高级的料理。
但餐厅里的高级包厢中,却完全没有平静的氛围,室内气氛诡谲紧张,像是随时会有翻桌子、摔椅子的画面出现。
夏以凌绷着脸,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拳,圆杏般的大眼瞪着眼前三个人。
她回到父亲身边才一个月,以为父亲会待她如前,没想到她才刚认亲,就立刻被这样无情的对待。
她是说过要替母亲弥补过错,但没想到父亲竟然抓住这点,毫不留情地决定把她嫁给一个陌生人--徐子龙。
徐子龙虽然又矮又胖,但长相不丑,还很有礼貌,只是入席后一句话也没有,难道他都没意见吗?难道他真的甘心娶一个陌生女人?
她瞪着徐子龙,而他父亲徐建财也盯着她。
徐建财不是很满意地看着未来的儿媳妇,觉得她没有半点千金小姐应该有的贵气,身材干瘦、衣着不得体就算了,还老绷着一张脸,活像恶煞,将来肯定带不出去,但为了给木讷到几近自闭的独生儿子娶老婆,只好勉强接受。
「建财兄,你看这婚礼什么时候办?」夏耀义怕徐建财反悔,赶紧问道。
「我来之前请人看过黄历,下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
「那就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夏耀义顿了顿,一脸为难。
他的公司急迫需要资金,等不了那么久呀……
「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徐建财瞥了他一眼,心里觉得花了五千万买一个这样的儿媳妇真有点不值,可是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他就该偷笑了。
虽然他们徐家家大业大,但有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忍心把女儿嫁给一个又胖又自闭的男人?
「当然!当然!建财兄德高望重,当然不会这么做。」夏耀义轻咳了声,尴尬的啜了一口茶。
两个长辈交谈,完全不把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径自决定了这桩婚事。
这场相亲宴上,以凌觉得自己像只待价而沽的动物,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人宰割。
餐宴结束,离开前,徐子龙难得地开了口--
「夏小姐,谢谢妳。」他的眼神似乎闪过愧疚和无奈。
夏以凌看着他,感觉他似乎也不是很赞成这桩婚事,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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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刚才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所有人离开后,夏耀义立刻咬牙骂道。
「我不会嫁的!」夏以凌毫不隐瞒地表示抗议。
「别忘了,这是妳妈欠我的!」
「既然是妈欠你,去找她要啊!」夏以凌气得口不择言。
「目无尊长!」夏耀义也很不客气地掴她一巴掌。「真是什么女人养什么女儿!」
夏以凌摀住脸瞪他。「不准你批评我妈!」
「如果她行得正、坐得端,我会批评她吗?」
枉费他爱傅巧华爱得那么深,她却在他为事业打拚时红杏出墙,被背叛的不堪让夏耀义恨她入骨,连带恨起几乎跟她长得一个模样的女儿。
杏眼、红唇、白里透红的雪肌,全是水性杨花的模样!
夏耀义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儿,眼底全是鄙视。
「妳这模样嫁过去,简直丢尽我夏耀义的脸。」
夏以凌冷哼一声。「正好,那就别嫁!」
「想得美!我会安排形象顾问替妳彻头彻尾改造一番,省得嫁过去丢脸。」
「我不要!」
「由不得妳有意见!」
最后父女俩仍是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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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外阳光刺眼,夏以凌感觉眼睛酸涩。
未回到夏家前,她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每天快乐地上班,下班后快乐地窝在母亲身边聊天、说悄悄话,放假时她也喜欢和三五好友逛街、看电影、上KTV飙歌,或是到医院去当义工、上公园喂食流浪猫狗,每天过得很随兴、很自在、很快乐。
她和一群朋友总是每天笑、每天闹,可是自从她回到夏家后,她哪儿都去不了,朋友没了,快乐似乎也与她绝缘。
唉~~她有多久没笑过了?她低头数着日子。
她两手扠在牛仔裤口袋,心情沉重,脚下踢着小石子。
倚在公车站牌下,她望着马路直发呆。
自从知道父亲不顾情面,硬逼她嫁人后,她就再也不坐父亲的车,宁愿搭公车转捷运、再转公车……能愈晚回家愈好。
这车站人少,车又来得慢,很适合她发呆,哀悼自己被剥夺的快乐。
此时,因为车子送修而难得搭公车的姜易扬站在以凌身旁,饶富兴味地盯着她瞧。从夏以凌一走过来,他就注意到她了,不是因为她长得特别花容月貌,而是因为她连连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