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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剩五万元,怎能不担心呢?

  她也知道每个月交给母亲一万八千元,除了妹妹沉重的学费以及家里基本开销外,竟还能剩下两万元,母亲有多么的省吃俭用。住校中的董海妹虽然不是个好玩乐的小孩,但家里每个月还得寄给她几千元的生活费,加上私校的一些有的没的学杂费等等,是多么沉重的负荷。董海妹上回来信提到,这个暑假要和同学参加科学研习营,一些学习材料又是一笔负担,这些钱还没给她呢。弟弟董喜男就要上小学了,连“ㄅㄆㄇ”都还学不全,原本她想买几本练习本子让他学写字,自己假日的时候可以教他,以免上小学后跟不上同龄小孩的程度。但是以目前的情形看来,真的必须能省则省了。

  想着想着,董田妹不觉掉下泪来。

  林素兰推开门,迟缓的身子加入董田妹的行列。

  董田妹连忙抹干泪,笑着说:“阿母,怎么不再多睡会?”

  林素兰温和的一笑。

  “不睡了,已经起的比平常晚了。倒是你,看你昨晚翻来复去,一定是整夜没睡了?”

  “有啊,”董田妹心虚的笑了笑。“我睡的很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看着林素兰眯着眼,摸索着地上的咸鱼,董田妹心里一酸,突然说:“阿母,等会我到渔港看看有没有缺人手……”

  林素兰皱眉,打断她的话。

  “别去了,那里的工作很粗重,不适合你。”

  “可是……”

  “在家里陪我晒咸鱼吧,勉强也够温饱。”林素兰拍拍她的手。“别想那么多,家里的钱还够用一阵子,不用太委屈自己。渔港里都是一些身强体壮的欧巴桑,人家看你瘦瘦弱弱的,去了也是白去。”

  董田妹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看那个先生会在我们这里住多久?”林素兰突然问。

  董田妹怔了怔,闷闷地说:“我也不知道。等他起来我就赶走他。”

  “也不能那样,”林素兰笑了笑。“是我们不对,好歹也要等他伤好了再说。”

  “他的伤明明就不是我弄的。”董田妹忿忿的抗议。

  “人家是外地人,在我们鸭厝寮遇到困难,不帮忙也说不过去。怎么说都是我们不对,人家遇到抢劫就已经很可怜了,你还撞倒他。”林素兰拨弄着咸鱼,一边问:“有没有去报警?我们鸭厝寮出了强盗可是很糟哪。”

  “没有。那个人很奇怪,受了伤送他去医院也不肯,要帮他去警察局备案也不要,不知道为什么。”

  “是很奇怪,”林素兰想了想。“也许人家有苦衷吧。”顿了顿,又说:“听他口音好像台北人,你问过他没有?”

  “没有,那也不关我的事。”

  “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都市人生存总是比我们乡下容易多了,也许人家是个大老板也说不定。”

  董田妹失笑道:“不可能吧,他才大我没几岁,而且那个样子,我还怀疑他是个小混混呢,满口粗话的。”

  “那也很难说,”林素兰慢吞吞道:“听说台北人很年轻就开什么工作室的,旺来嫂他儿子不也二十八岁就是什么网路电脑公司的老板吗?”

  “我怎么看他就不像有出息的模样。”董田妹还是坚持相信自己的直觉。

  林素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停顿了好一会,又像想到什么,问:“上星期怡君放假回来,你们不是有出去吗?她最近好不好?”

  “很好啊,”想到国中同学,董田妹心情开朗多了。“前阵子谢霆锋来台湾宣传新片子,听说她要了不少签名照,还给我一张呢。”

  关于偶像明星的事,林素兰并没有什么概念,不过那也不是她谈话的重点。

  “听怡君妈妈说,她好像加薪了,上星期回来还买了台家庭剧院点唱机,那个下午整个下午像在办卡拉OK,很多人都挤到他们家唱歌去了。”

  “对呀,那种东西好像也不便宜,一台好几万呢……”讲到这里,董田妹忽然顿住了。

  不知道阿母提这件事做什么?莫非也想要那种家庭点唱机吗?她记得父亲过世前,阿母也常常喜欢哼哼唱唱的,那时他们环境还不错,每年母亲节也会到市区一家旧式的卡拉OK庆祝,阿母总是唱的意犹未尽。倒是这几年来经济困顿,很少听见阿母唱歌了。

  难道阿母竟羡慕起蔡妈妈来了?那种昂贵的东西不是家里负担得起的呀。董田妹沮丧的垂下头,默不作声。

  不能完成母亲年老卑微的愿望,实在是做女儿的无能。

  “那天我也有去,你蔡妈妈和我说了不少话。”林素兰拿起一尾咸鱼到鼻端嗅了嗅,又放下去。好像有点心虚,又有点挣扎似的,状似无意的说:“她说,像你这种年轻、条件又好的女孩子,留在这个小渔村不会有出息,要我不能绑住你。”

  董田妹一听急了,连忙说:“阿母,你别听蔡妈妈胡说,没有人绑住我……”

  林素兰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和阿男,所以坚持要留在这里好照顾我们。”

  “阿母……”董田妹心里着实慌了,不明白母亲这时提起这些话代表什么。

  之前母亲就常常提起,希望她不要因为家里的因素放弃自己的梦想,如果想要离开这个渔村,母亲绝对支持。当时她认为自己在工厂里做的好好的,又可以就近照顾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因此没有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被工厂革职了,母亲再提起这件事,她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留在这个渔村,工作没有着落,徒然增加家里的开销。虽然母亲没有明说,也要她不要担心,其实她知道母亲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的。妹妹的暑期活动费用还没给她,而过了暑假又要缴交下一学期的学费,这每一笔金额都是大数目,家里仅有的几万元很难负担得起。吃的、住的、用的都要钱,她实在无法想像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林素兰没再说什么,颤巍巍的站起来,揉揉蹲得发麻的膝盖,微微一笑说:“你别想太多,阿母没有别的意思。我进去看看阿男起来没有。”

  董田妹无言的点点头,看着母亲蹒跚微驼的背影、因视茫摸索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发酸了。

  * * *

  近午时分,于庭凯打着大大的呵欠起来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困难的下床。看着狭小却整洁的卧室,连个像样的衣橱都没有,真可说是家徒四壁。这里简直比他在台北的小套房还寒酸,想起昨夜到来时,这里连盏大灯都舍不得点,昏昏暗暗的,难怪没发现这个房子有多简陋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幸好那帮村民意在教训他这个窃贼,不打算闹出人命,出手还算有几分理性。

  从床底下摸出一双拖鞋,他一拐一拐的走到客厅。

  董喜男穿着一条破短裤坐在一旁堆着旧积木,那专心一致的模样,仿佛在进行一桩大工程。这套积木玩具已经有五年的历史了,自从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不幸海难后,董喜男再也没有过新的玩具。不过看得出来这套积木虽旧,但保存的还不错。

  于庭凯长脚跨过董喜男,走向沙发。

  不是他故意这么没礼貌跨过人家,只是这狭窄的客厅,除去坐在地上玩耍的董喜男后,实在局促的连行走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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