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船身一个震动,船夫一慌,喊道:“碰上暗礁啦!”
白雪棠内心也惊慌不已,颤声道:“你小心些!”
船夫冷汗直流,眼看船底裂了一条大缝,海水汨汨地渗进来,内心直喊苦。只能颤抖的把紧手中的桨,于事无补的支撑着。忽然一个撕扯的力道从海底传来,船身开始打晃,两人瞠目相视,不一会,整艘船如陀螺般旋转,恐怖的情景仿佛看身地狱。
凌允飞一直皱着眉头遥望白雪棠乘的小船紧跟在后,内心直咒她的固执。
自己这艘船乃特别制作的三桅帆船,船身坚固自不在话下,再加上自己对这片海域了如指掌,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漩涡,都能轻而易举的避开。没想到这女人愚蠢如斯,硬是不自量力的跟上来。原以为那名船夫深知魔鬼海域的可怕,最后仍会放弃而返,却没想到他低估了白雪棠的固执了。
眼见小船在海上打转,他便心知不妙,果然船沉了!容不得他思考,纵身一跃,朝海底游去。
海里汹涌的漩涡直将白雪棠往深处拉去,不停的随着漩涡打转,转得她头晕眼花。几次想要踢蹬双足逃离这股撕扯的力道,无奈不识水性的她完全无力对抗这股暗潮。
她惊慌的想要喊叫,一张口,咸涩的海水涌入嘴里,连连吞了好几口。水底的压力加上缺乏空气,闷得她胸口膨胀欲裂。沉重的黑影犹如当头罩下,急骤的旋转力道几乎将她甩了出去。
如果当真甩出这股漩涡或许还是件好事,然而海底的拉力愈来愈剧,只让她不停的往下沉。破碎的船只木块打上她的脸和身体,划出条条血痕,然而她完全体会不到肉体的疼痛,只感觉胸膛几乎爆裂开来,惊慌的眼前一片黑影。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恐惧,也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胸膛的窒息感仿如烈火焚烧,不停地压迫着她。她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敌不过急速的旋转。
慢慢的,她紧绷的手脚再也使不出一丝力道,体内仅存的气息已被掏空了,头晕眼花的感觉只剩纯粹的黑影。终于,她无力再让自己保持清醒,意识已渐渐模糊。
昏迷的前一刻,她似乎见到一条犹如游鱼般滑溜矫捷的修长人影朝自己游近。这条人影似曾相识,但她已无力分辨。就在意识完全消失前,这条人影以唇碰上她的唇,冰冷柔润的感觉贴上她,哺以一丝气息,震动了她的胸膛。
分明已呈半昏迷状态,却还是觉得双颊犹如火烧般灼烫,半羞带恼的奋力瞪大双眸,瞧见一双带着焦虑的漆黑灿瞳。
胸膛的紧窒让这丝气息缓了缓,在这条人影的怀抱里,没来由的感到心安。然而还是不敌疲惫和恐惧,终于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醒来,白雪棠蹙着眉,茫然的望着一室的阴暗。几簇火光闪耀晃动,隐约可以看见这是间狭小的石室。
蓦地她坐了起来,惊煌的四下张望。
只见凌允飞居中而坐,周围倒卧几名男子,一数之下,共有七名。
依那七名男子虚软的情形看来,只怕已遭了毒手。白雪棠怒然站起,不及思索,愤而朝正在闭目打坐的凌允飞当胸击去。
正在收心练气的凌允飞胸口承受这一击,张口吐出一蓬鲜血,而白雪棠也让他胸口产生的反震之力飞震而出,撞上石壁,摔倒在一旁。
只见凌允飞痛苦的勉强张开双眸,幽幽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软倒晕去。
白雪棠挣扎的站了起来,用衣袖拭去唇角的血迹,正想在他身上补一掌好了结他的性命,却又不愿对付无力还手之人,忍不住用脚尖在他胸膛推了推,意图叫醒他。
然而重创晕倒的凌允飞早已人事不知了。
白雪棠皱眉,伸出纤白的手指在他鼻端试了试,感觉到他的鼻息浅浅促促、若有似无,猛然忆起他方才正在闭目打坐、运行内功,收心练气时不能被外力打扰,毫无反击能力之下承受她这一掌,别说在正常情形下受这一掌也得身受重伤了,何况正在运行内功的他?只怕已经走火入魔、神仙难救了。
白雪棠呆了一呆,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
他明知修行练气时不可有外人打扰,何必将随时会醒来的自己置于身边?
他也该知道她恨不得要杀了他,又何必甘冒奇险?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吗?
白雪棠怔忡半晌,猛一低头,瞧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袭宽大的淡青色衣袍,而原先穿的那套白衣却放置在一旁,犹带着湿意。
一股热气从脚底窜上脑门,白雪棠又惊又羞,心知这套衣衫是他为自己换上的,也知道这轻薄男子替她换衣衫时,恐怕早已什么都看过了。
惊怒之下,她霍然举起手掌,就要朝倒在地上的他击去。
然而手掌就要碰上他时,却又硬生生顿住了。
眼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角依旧汨出丝丝血迹,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气。又想起之前自己被海底的漩涡拉扯,命在旦歹时,正是这名男子奋不顾身的救了她,哺以一口气息,如今才有命留到现在。这一掌击出去,岂不是恩将仇报吗?趁人之危已是不该,恩将仇报更是为人所不齿。
这武林中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恶人何以要救她?白雪棠愣愣的望着命悬一刻的凌允飞,心中百转干折,手上这一掌击出也不是,不击也不是。终于,她踩了跺脚,恨恨的扶起他,双掌贴在他背后,将内力注入他体内。就算要杀他,也得光明正大的对决,以她坦荡磊落的个性,绝不愿趁人之危。让他救了一次,这次就当是还他的,自此两不相欠。
好半晌,凌允飞吐出一口瘀血,眼眸微微睁开。
白雪棠冷冷道:“你可有什么治伤灵药?”
凌允飞虚弱的一笑。
“岛上什么仙丹妙药都有,只可惜不在我身上。”
“在哪?!”
凌允飞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以你目前的伤势,只凭我的内力只能助你打通闭塞的内息,但震伤的五脏六腑却是无能为力了。”白雪棠冷然道:“若不服食治伤灵药,你也拖不了一时三刻。”
凌允飞嘴角牵扯出一抹了然的笑容,仍旧不答话。
白雪棠莫名的感到愤怒了,大声道:“你那么想死么?”
凌允飞淡淡一笑,欲说话,却震动了胸腔,猛然剧烈的咳了起来。
白雪棠一惊,斜身到他身侧,举起衣袖拭去他唇角喷咳出的血丝,眼眸不经意流露出些许连她也不自觉的关切。
凌允飞勉强提气,虚弱的说:“扶……扶我回房歇息……”
“你房里有药吗?”白雪棠边扶起他,边问。
凌允飞笑了笑,疲累的闭上双眸。
他怎会告诉她,岛上所有的神丹妙药都在他那心狠手辣的小师妹手上?当初就是不愿将白雪棠随意置于房里独自离去练功,生怕她遭到无意闯入的小师妹毒手,因而才将尚未醒来的她冒险置于自己身旁。如今受了她一击因而伤重,只怕小师妹更有理由除去她以为他报仇。
所以说,人心一旦看所牵绊,无异是替无坚不摧的自己找上了弱点。
只为了留下一个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连命也赔上了,真是大大不智呀。
白雪棠扶起虚弱的他,一步步走离石室。临走前忍不住转头看了那七名昏迷不醒的人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