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特别的是,云夫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认了陈小秋做干女儿——这当然是小曼的大力促成。更不寻常的是,云老太爷宗炎竟破例下楼,参加宴会!
这是小曼深心里最感满足、最高兴的事,比较起来,她所得到不少的贵重礼物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然后,学校开课了,然后,春天来了!
春天,总是带来许多新的希望;春天,总是带来许多令人振奋的事;春天,是温暖、光明全然不同的另一个季节!
订婚后的康柏和小曼都安定了不少,感情上、精神上的安定。尤其是小曼,一种新的恬适,成熟美,使她全身耀眼的光芒遮掩上一阵淡淡的莹光!
因为新的学期开始,歌咏队暂时停止了巡回演唱,但寒假中在重庆、在灌县、在宜昌、在许多地方的演唱工作,使这一群流亡的年轻人站得更稳,活得更踏实,困苦的生活、艰难的环境折磨的只是肉身,不是意志,随着自己用心灵用真诚唱出的动人歌声,他们的血更热,更鲜红,以往的落寞被希望的光彩代替,他们的希望在明天,漫长的黑夜过后,将是永恒的光明!
歌咏队虽结束,小曼和他们仍然很接近,尤其是陈小秋和吴育智。小秋已拒绝了那个司机,安安静静地依在高大的吴育智身边。小曼并不曾给过他们任何物质上的帮助,但精神上,他们得到了无形的支持,这种支持,使他们更亲切,更融洽了。
下课的时候,小曼和苏家贞一起走出教室。这学期开始,家贞和傅立民的感情也有了新进展,尽管家贞不肯承认,但是从她总是没有空的事实上可以看出,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傅立民身上了!
“有空吗到我家去!”小曼提出邀请,这对好朋友很久没有单独相聚了。“我们聊聊!”
“嗯——不行!”家贞摇着圆圆的脸。“不行!”
“傅立民等你”小曼笑了,“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家贞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倚在一棵树上,反而停住了脚步。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矛盾”她问。
“矛盾,为傅立民”小曼摇头。“我早知道你们会好,傅立民很适合你,人又老实!”
“可是——他是流亡学生!”家贞叹一口气,“我想帮他,我的家庭又没有力量,使他空有志向,却无力——”
“你父母同意了”小曼惊喜地,“他们见过傅立民了”
家贞点点头,无可奈何地。
“他们也觉得傅立民人好,也有志气,就是——唉!别谈了,谈起就烦!”家贞甩甩头,想甩开一切烦恼。
“烦什么你们——有什么困难”小曼注视着这善良的好朋友。
“当然不是吃饭、生活的困难,这些小事他能克服,”家贞坦率地说,“留学,对一个流亡学生来说是做梦,是妄想,但——这是他的志向,他的功课又那么好!”
小曼默默地听着。吴育智也有这个愿望,不是吗许许多多功课好的流亡学生都有这志向,不是吗她帮不了忙,至少她本身的力量不够,她只能沉默!
“哎!不想打扰你的情绪,再见了!”家贞振作一下,预备离开。
“等一等,”小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家贞,她心中有个模糊却火热的冲动,她真是想帮忙,但——怎么做她没有理由拿这种事求父亲,父亲并非暴发产,父亲的钱也是辛勤地一分一毫的赚来的,而且——那么多人,她也帮不了,但——她的心火热。“家贞,如果傅立民不能出国留学,告诉我,你——也一样爱他”
家贞眼中浮动着一点泪光,好半天才说:
“我会愿意跟他挨苦的,”她好肯定地,“对他,我犹豫过,退缩过,也痛苦过,爱他之前,我已认请了他的一切,既然我接受了,就不会后悔!”
“你——真好,家贞,你真好!”小曼感动地说。此时此刻,她真希望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她就能去帮助许多需要帮助的好青年。
“谢谢你,小曼!”家贞拍拍她的手,走了。“有时间我们再谈,我不想让他等得太久!”
小曼望着家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绿茵的另一端。家贞是个好女孩,小曼可有力量帮助她的朋友!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她预备到校门口拿脚踏车,尽快地赶回家!康柏要来,他说要去“梁园”溜冰呢!那双四个轮子的溜冰鞋,害他摔了不少跤,他说要报仇,要征服那四个不听指挥的轮子——
“小曼,小曼!”小秋和吴育智的声音把她拉住,他们含笑拦住了她的去路。“回家吗,康柏等你”
“想去‘梁园’溜冰,你们去不去”小曼兴致好高。
“好啊!”小秋孩子气重,“溜完冰去吃‘赖汤圆’,让育智请客,他刚领了抄蜡板纸的钱!”
“是啊!我今天最阔!”吴育智笑着拍拍心口。
“谁请客不是一样走吧!”小曼愉快地,“我骑车,你们两个坐黄包车!”
“嗯!真羡慕你有脚踏车,我做梦都想买一辆,”小秋稚气地,“那样,育智和我不是可以到处逛了”
“现在也可以到处逛,只是辛苦两条腿而已!”吴育智笑。
取了车,三个人一起走出校门。春天的确是不同凡响的季节,连空气都特别清新。
“干妈好不好”小秋问。“等一会我去看看她!”
“小秋现在变成小马屁精了,一天到晚干妈长,干妈短的!”吴育智取笑。
“好!你欺负我!”小秋举起拳。
“不敢,不——”吴育智笑着讨饶。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对面走过来四个大汉,一眼就看出不是什么正经人,灰布唐装,头上还歪歪地戴着帽子,那个咬着杳烟、邪得令人作呕的人拦住了吴育智。
“你是吴育智,是不是”那大汉问。
“是!有什么事吗”育智疑惑地点头。
“是就行了!”那人扔掉口里的香烟,打一个手势,四个大汉一拥而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围着吴育智就打。
小曼小秋惊得呆了,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那四个陌生大汉说打就打,而且就在离学校不远的街上,大胆、猖狂得令人不能置信。小秋先叫起来,一边大叫,一边她还机警地往学校跑。
“打人,有人打学生!”她尖锐的声音传得好远,惊动了学校里的校役和一些正要离开的同学。“打学生啊!”
校役、同学一起奔过来,四个大汉见目的已达,吴育智已被打倒地上,鼻血流了满脸,他们知道再留下去讨不了好,一声招呼,四人拔脚就跑。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小秋仍是尖叫,“他们打伤了人,他们打伤了人!”
但是,四个大汉早留有退路,转进一条横街,一转眼就不见了踪迹。小秋和追来的校役、同学扶起了吴育智,又替他抹干汗与鼻血,看来,伤得倒也不严重。
“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小秋含泪地问,“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吴育智喘息着摇摇头,这么莫名其妙的挨打还是第一次,同时对方还是问清了姓名才动手的,显然是针对着他,但——谁主使的他根本不可能有仇人啊!
“我不认识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
“恶徒,凶手,”小秋骂着,“抓住他们应该枪毙,平白无故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
枪毙!吴育智呆了一下,这两个似曾熟悉的字引起了他的记忆,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两个字的,是吗那人——他转脸向路边吓呆了的小曼,是——那个人主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