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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曼在他们热烈的情绪中悄然退出,她要参加、她要出力的意念更坚定了,若是帮不了这群年轻人,她觉得会是自己的罪过,目前最要紧的事,是立刻赶回家找父亲商量,该不会有问题的,她了解父亲的为人!

  她骑着脚踏车,飞也似地往家里赶,她的热情和兴奋使她冲破了寒冷,溶化了阴霾,在这时,她真是没有想到其他任何事,任何人,甚至——康柏!

  云公馆的气氛有些异样,有些特别,从一进大门口她就感觉到了,是——怎么回事第一个意念,她想起了姐夫,是他——出了事

  放好脚踏车,她半跑着奔进第二进花园,奔进大厅——是异样,吃斋念佛的母亲竟坐在大厅的酸枝木椅上,一脸的凝肃,一脸的——愤怒!小曼心中放下大石,愤怒,必不是姐夫出意外!

  “妈!”小曼恭敬地唤一声,又看见坐在另一边的小怡和小真,还有垂首而立的大哥培元。“大哥,姐姐!”

  小怡使一个眼色,小曼悄然坐到她旁边去。除了父亲和小弟培之外,他们家人几乎到齐了,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不出声,难道——谁得罪了母亲

  大哥培元的脸色比云夫人更难看,好像又委屈又气愤——那张胖了的脸儿涨得通红,却也沉默着。

  “姐——”小曼忍不住小声问。

  小怡摇摇头。看见云夫人贴身丫头巧云匆匆从外面进来,平日乖巧伶俐的巧云,今天的举止也显得特别稳重。

  “怎么说”云夫人郎氏用浓重的上海口音的四川话问。

  “老爷——请夫人做主!”巧云偷看云夫人一眼。

  云夫人不屑地瘪瘪嘴。自从云宗炎娶了侧室白牡丹后,她就没和丈夫说过一句话,必要时都由儿女或丫头代传,以表示她永不谅解。

  “妈——请你成全!”培元柔声说。

  “不准!”云夫人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右手无名指上的—枚马蹄形翡翠戒指断了,断得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都猛震起来。“我永远不准!”

  云夫人斜睨一眼断了的翡翠戒指,脸色更坏。那是她戴了三十多年的戒指,还是她娘家陪嫁的嫁妆,三十几年都没出意外,偏偏那么一拍——她心中怒意更炽,认定了是不祥之兆。

  “妈,我求求你,”培元不放弃哀求。“只要你答应她进门,我——此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听不听我的都没关系,我绝不准一个戏子进门,”云夫人铁青着脸,说得斩钉截铁。“堂堂云家大少爷,怎能娶个唱戏的我不准!”

  “妈——”培元一脸颓丧样。“我——我——”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别叫我妈,”云夫人站起来。“你有本事的话,就去求你那个老糊涂爸爸!”

  “小怡——”培元向妹妹求救,他示意小怡替他解围,小怡却是不理,任凭巧云伴着云夫人回房。

  培元看看三个妹妹,又看看母亲离去的背影,重重地跺跺脚,叹一口气,转身而去。

  “什么事姐姐!”小曼这才有开口的机会。

  小怡摇摇头,先过去收拾了云夫人留在那儿折断了的翡翠戒指,她不出声,也是叹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小曼发急地,“我只不过上了半天课,家里就闹翻了天似的,大哥怎么了”

  “大哥要结婚,和一个唱戏的!”小真说。

  唱戏的,小曼看看母亲的房间,又看看楼上,不敢再问。云宗炎娶了白牡丹为妾之后,云夫人恨唱戏的入骨,谁提起唱戏两个字都犯了她的忌。她本身虽读书不多,却也出自书香门第,先入为主的,她看不起唱戏的,何况,唱戏的女人还抢了她的丈夫,叫她怎不恨之入骨

  “大哥——也真糊涂!”小曼说。

  “他糊涂的事还不止一件呢!”小怡又摇头。“你们等一下,我去看看妈。”

  才走几步,云夫人贴身丫头巧云出来了,她示意小怡别进去,做了一个流泪的手势。

  “妈在哭”小怡问。

  巧云不敢出声,只敢点头,远离了云夫人的房间,才压低了声音说:

  “难怪夫人生气,”她愤愤不平,“老节不管,姨奶奶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她说什么”小怡脸色一变。

  “她——”巧云自知失言,她怕事情闹大,她可担当不起,但又不敢不回答甚有威严的小怡。“她说——夫人一天到晚骂戏子贱,想不到夫人的儿子也要娶个贱戏子!”

  小曼、小真也都忍受不了,毕竟,被伤害的是她们的母亲。小怡一拍桌子,板着脸说:

  “我去质问她!”

  “我陪你去!”小曼也挺身而出。

  “算了,”胆小怕事又特别善良的小真说,“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妈也不愿意和她争吵!”

  “除了质问她,我也要和爸爸谈!”小怡看小曼一眼。“你不必陪我,我自己去!”

  “不——我有事找爸爸商量!”小曼说。

  “走吧!”小怡挽住小曼。“小真,你和巧云进去陪妈妈,我们就回来!”

  “大小姐——”巧云胆怯地。

  “你放心,一切有我!”小怡、小曼去了。云宗炎自从把所有生意交给培元后,就和白牡丹隐居三楼,平日闲杂人未经许可和召唤是不许上楼的,他也极少下楼来,闲时以看书和抽大烟——鸦片,来打发时间。说起抽鸦片,儿女们心中又是一阵不满,虽然是流行性,富家大户的玩意儿,云宗炎却一直不曾染上瘾,直到白牡丹进门。她本是有瘾的,戏班的晨昏颠倒生活,使她以鸦片来支持精神,跟了云老太节,不但不戒除这恶习,还怂恿他陪她一起玩玩,这一玩,云老太爷也上了瘾,玩物丧志,这一来,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了!

  小怡和小曼上楼时,云老太爷和白牡丹房里的丫头彩虹正守候在厢房外,看见小怡姐妹很意外。

  “大小姐,三小姐,老爷和夫人——”彩虹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

  “夫人在楼下,”小怡毫不容情地说,“白牡丹是姨太太,你要分清楚!让开!”

  “是!是!”彩虹垂下头,退开一边。她知道,即使白牡丹本人也不敢正面和小怡顶撞。

  推开门,小怡、小曼看见白牡丹在榻上烧着烟泡,云老太爷正吞云吐雾,一副沉醉的模样。

  “爸爸,我们来了!”小怡提高声音说。

  “啊——小怡,小曼!‘云宗炎从烟榻上坐起来。他和白牡丹同样感到意外,彩虹怎么不进来通报”你们有事吗“

  “没有事不会来麻烦爸爸。”小怡平静地说。她看一眼白牡丹,却是不理不睬。

  白牡丹是个十分细致的女人,并不能说多漂亮,却很有风情,一副白金细边的近视眼睛,使她看来斯文,也掩藏了不少眼中的狡猾,一眼望去,她是个精明又工于心计的女人!

  ‘大小姐,三小姐,“白牡丹也跟着丫头们的称呼,当着人面,她客气得十分虚伪。”快请坐啊!“

  小怡看小曼一眼,示意她一起坐下来。

  “爸,大哥的事你不能不管,”小怡开始说,“他不仅在外面赌钱,还要和——个戏子结婚!”

  小曼偷看白牡丹一眼,她真行,小怡当她面说戏子,她也绝不动容。

  “你妈妈会管!”云老太爷不感兴趣地,“而且——他也那么大了!”

  “妈妈很生气,”小怡也颇有一套,就是不正眼看白牡丹,一副不放她在眼里的模样。“她不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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