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去,他看见一群年轻人围坐在草地上,有男有女,衣饰朴素,陈旧,一望而知是流亡学生,歌声是从他们而来,他们正借歌声来发泄心中感情——更近了,康柏却看见一个令他不能置信、令人惊喜的人影,那不是他苦苦找寻的小曼
小曼!她怎么竟在这儿她怎么混在流亡学生群中唱歌暮色中,她的神色看不真切,却——肯定地知道,她快乐而平静!
康柏停车在人群旁边,所有人——包括小曼立刻发现他了。小曼很意外,很惊讶,她似乎犹豫了一秒钟,才和那些年轻人打个招呼,朝康柏走来。
“沈——欣呢‘康柏劈头就问。他已放弃掩饰心中的妒意了。
“他”小曼皱皱眉,不回答他的话,径自朝前走。“你来做什么”
“找你!‘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平静地问。没有笑容的脸竟有一抹平日看不见的动人光辉——因为那些年轻人因为那些歌声
“我等你四小时,然后——我几乎找遍了半个成都!”他认真地说。
“为什么找我,有事”她看他一眼,很淡。
“我们约好了的,我叫你等我!”他说。她那好淡的眼光刺痛了他,他的声音不好听。
“我答应过等你吗”她皱皱眉。
“小曼,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忍不住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臂。“你可知道我等得多苦,找得发疯吗‘
“我不知道!”她绝不受他的激动影响。
“你故意折磨我,你真可恶!”他吼起来。
“康柏,这是做什么”她沉下脸。“同学看见会误会,你该冷静点!”
“谁误会,沈欣”他根本不听她的。“他今天得意了,陪成都第一美人云小曼逛青羊宫花市,他人呢我该恭贺他的,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曼神色更坏。但——即使神色再坏,她的美看来也突出。
“你说谎,你明知道我说什么!”康柏在咆哮了。“沈欣,人家是华西协合医科的,人家是市长的儿子,人家门当户对,人家青梅竹马,我这不知自量的小丑只不过惹人发笑而已,不是吗永远不是主角!”
小曼心中气愤,不平,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又收回去,康柏,康柏,这从何说起呢是谁折磨谁了抬出一个沈欣就想事情更公平些可惜——根本没有沈欣!事情永远不公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约了潘明珠,难道还有资格要求小曼等他小曼等到十点,很公平的时间,他没有来,这表示潘明珠去了,这——难道小曼还要等下去她怎能对自尊心交待沈欣来过电话约她,她拒绝了,她根本没去青羊宫,她一直在学校——她不想解释,不想说明,该解释、该说明的是他!
“云小曼,你捉弄我,你——欺骗我,你——”他叫。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小曼再也忍受不了,摆脱了他的掌握,大步往前走。她不要再见他,即使痛苦一辈子也愿意,她潜伏在体内的倔强抬头了,她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她不能容忍一个不忠心的男朋友!
更快地,他又捉住了她。
“云小曼,你说话,我要你说话——”他低喝。
她深深吸一口气,所有的错都不在她,并不是她把事情弄成这样的!
“放开我,我要回家!”她冷淡地。她心中激动得厉害,却永不愿表现出来,她做每—件事总喜欢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她太谨慎太小心——
“不许走,除非你说清楚!”他霸道地。
她站住了,拉拉扯扯不好看,远处还有唱歌的人。
“你要我说什么”她只好妥协了。
他想一想,是啊!要她说什么
“沈欣——他人呢”他问。这是一个结,他是在意那一切都好,找不出什么缺点的男孩!
“我怎么知道”她冷冷地转开脸。
“他和你在一起,你怎么会不知道”他肯定地。
“凭什么说他跟我在一起”她皱眉。
“他——打电话约你!”他平静一点,轻轻地放开她。
“这就表示他和我在一起了”她不客气了。“你呢潘明珠呢金安慈呢刘情呢”
“她们和沈欣——怎么同”他说,“参观完基地——她们就走了!”
“她们——终于是去了!”小曼冷笑。这是比较最强烈的神色了。“一滴汽油一滴血的今日,大官小姐可以随时坐汽车去看男朋友,谁对不起良心,谁过分”
“我——不知道她真会去!”他自知理亏了。没有沈欣吗
“不知道也等到十点”她忍不住笑了,“我没听过有人可以脚踏两条船!”
“我以为——你不介意!”他说。
“我是不介意,你来做什么”她气愤地瞪着他。“我们没有一个做大官的爸爸,我们也不敢随时用一辆汽车,你还来做什么”
“小曼——”
“潘明珠,金安慈,刘情,我全不在意,只要你别再来见我!”她声音发颤,情绪激动了。
“我——不再见她们,好吗”他终于说。他该告诉小曼他在爱了,可惜——他竟说不出口。
“不必告诉我,那是你的事!”她愤愤不平地,“抬出沈欣——并不能使事情公平,知道吧”
“知道!”他已完全落在下风。“他——并没有和你在一起,是吗”
“你不必问,各人自凭良心!”她的眼泪终是落下来。再倔强的女孩子在感情面前也要低头!
他凝视着她,心中一阵控制不住的轻颤,带泪的小曼是那般动人,那般使人心不能自已,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连哭泣都好看,除了小曼。他开始懂得‘梨花带雨“的真正意境了!
“小曼,别伤心,是——我错!”他低下了头。
“你没错,你有权约任何女孩子,”她含着泪说,“但——请别在我面前,我不伤心,只是难堪!”
“我——好抱歉!”他说。
他想起她说过自尊比感情更不能伤的话,天!他错得多离谱他不该当着小曼的面约她们,昨天他是太沉不住气,太欠考虑——
“我保证,我再也不见她们!”他再说。
小曼摇摇头,擦干了眼泪。保证不再见她们,若是真的话,她也不必再折磨自己,今天一整天的日子都那么难过,她好像失落了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她无法使自己安定,无法使自己平静,即使在人群中,即使在歌声里,她仍是那般焦躁不安,她——根本无法自拔了,她离开——只是破釜沉舟,看来,成功了!
“我——并不在乎她们!”她说。
“你不在乎我也要这么做,”他认真地,“我不想再一次受这种折磨!”
“没有人——折磨你!”她垂下头。喜悦、娇羞使她不敢正视他,她证明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是我自作自受!”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任由他这么握着向前走,脚下踏着的是一条平坦的青石板路,他们的前面该是坦途了吧
“你知道,我从来没接受过沈欣!”她终于说。
“为什么不早说”他凝聚了笑意。
“你——真想知道”她的眸子也亮起来。
“从一开始就想知道!”他真心地说,“他是我最大威胁!”
她看他一眼,一句话哽在喉头,好半天——终是咽了回去,她想说:“谁能威胁到你呢你是康柏啊!”但——她心中却仍有朦胧的威胁,谁呢她也说不出!
只是——那的的确确是威胁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