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个礼,嗨一声!”他笑得好潇洒。
“你是个危险人物!”她摇头。
“说得那么可怕!”他从她手里接过脚踏车。“我骑,你坐后面,如何!”
“不好!”她摇头。这在保守的成都是惊世骇俗的。“我讨厌被人指指点点!”
“上来吧!别婆婆妈妈了!”他笑着拍拍她。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她也感觉到他的固执,他一定会坚持她坐后面,她不如大方些了!
他骑在车上,两条腿真长,竟能平稳地踏在地上,等她坐稳,‘嗖’的一声,脚踏车箭般的射出去。
“坐稳了!我是飞车党人!”他笑。
“这可不是飞机哦!”她警告。
“我差得只会驾驶飞机吗?‘他转回头,漂亮的脸几乎晃到她眼前,吓了她一大跳。 ”我有一部几乎和你一样的三枪牌男车,是去印度买的!’“去印度做什么?”她问。坐在后面,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她能嗅到他男性的洁净气息,她无法保持平静。
“接飞机!”他简单地。
沉默了一阵,她看见所有的路人都惊异地望住他们,有人还露出受惊的模样,很是可笑。难道她坐在他脚踏车的后座就不正经,就犯了法,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被人们的眼光破坏了!
“出了——多少次任务?‘她突然地问。
“十五次!”他若无其事。“每隔一天出一次!”“危险吗?”她再问,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感情的影子。“你怕吗?”“不怕!也不觉得危险!”他摇摇头。“麻木了!”
“麻木!”她想想。“还有一样可以麻木的东西!”
“哪一样——我永不麻木!”他肯定。他知道她指感情。“我天生多情!”
“说风流不好吗?”她说。
“也行!”他居然点点头。“我想我是说得上风流!”
‘你认为是优点?“她在讽刺了。
“也算不得是缺点啊!”他回过头来笑。
“所以我说你危险,比日本飞机更能伤人!”她摇头。
“这么严重?”他笑得更厉害。
“日本飞机伤人生命,你伤人心!”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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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曾!”他似有些犹豫。“还不曾伤过人心!”“或者是你不自知?”她说。
他沉默了一大阵,蜀一戏院近了,在热闹的街道上,他们更是引人注目,有些人甚至在指点了。
“你对我一定有成见!”他忽然停车。
她跳下来,轻盈地拍拍条纹自由布裙子——上学的时候,她总是穿得朴素,尽可能和每个同学一样。
“见了几次面,哪儿来的成见?”她说。
“有的时候第一眼有成见就像一见钟情一样!”他说。
“真以为有一见钟情?”她反问。
“好像我对你!”他在开玩笑。
她摇摇头聪明地避开了他的话。见了三次面的人,即使印象再好,也不该涉及感情的事!
“去戏院?”她问。
他没出声,却皱起眉头。顺着他的视线,她看见一个人,一个不该碰到的人——安慈和她的两个女同学站在街沿边,也许在等电影入场,也许在逛街,也许在买东西,成都市不算小,她有许多地方可以去,偏偏在此时此地,偏偏让她看到斯情斯景,一刹那间,三个人的笑容都僵了——毕竟——都是有修养的人,即使再窘迫,再尴尬,再难堪,招呼总是要打,礼貌总是要顾,面子也总是要争!
“云小曼,康柏!”金安慈先打招呼,她的脸色并不好。
小曼浅浅地一笑,她习惯在这种场合沉默。
“安慈,看电影?‘康柏向她走去。
“不!回家!”安慈看小曼一眼。“从华西坝回来?”
“是!我去接小曼!”康柏很坦白。
“又休假?”她再问。
“嗯,三天!”他点头。
她笑一笑,看看小曼。
“有空到我家打网球,一起来!‘她说,挥挥手,带着同学走了。
小曼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康柏,我感觉到,你伤了她!‘小曼说。
“或许伤了她,”他沉思。“只是自尊,不是感情!”
小曼一怔,是吗,是自尊不是感情?
“你知道吗?有一种人把自尊看得比感情更重要!”小曼似有所指。
“她,或是你?”康柏问。
“你以为呢?”她依然笑得又淡又远,飘飘渺渺的真是难以捉摸。
“我以为——不仅她和你,该包括所有漂亮又骄傲的女孩子!”他十分了解地。
“伤了感情只有自己知道,伤了自尊——”小曼摇摇头。“所有的人都看得到,明白吧?”“明白,面子问题!”他笑,“女孩子的面子问题!”“难道你不在乎面子?”她斜视着他。
“我很实际,面子对我不重要!”他半真半假地。
“你所谓的实际是什么?”她问。
他揉揉鼻尖,沉思半晌,他预备说真话。他知道,小曼这样地问,表示她想进一步了解他,他愿把握这机会!
“在广州的家里,我只有一个母亲,”他说得很远,很不着边际似的。“我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辛苦,也许这就是我注重实际的原因!”她不响,很仔细地听着。她从来不在乎朋友是否富有,她喜欢他的坦白。
“母亲一直希望我做个教员,可是我个性不安分,”他又说,有些自嘲地,“在学校的成绩又不很好,中学毕了业,看见空军招考飞行员的广告,我就不顾一切地考了!”
“只为考空军而考?”她皱皱眉。“没有其他志向?”
“嗯——”他拖长了声音,抚弄着眉心。“当初并不是为爱国,这是实话!空军——很时髦,很帅,很出风头,赚的钱又多,不是正适合我吗?”
小曼心中有丝失望,却不表露出来。她一直向往一个外表出色、内在丰富的男孩子,但——康柏看来并不是这样,他的内在与他的出色外表不配。
“你自己从来没有——志向!”她忍不住问。
“志向?”他耸耸肩。“以前我想学泰伦鲍华,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现在当然不可能,我只想往上爬!”
“往上爬?”她再皱眉。“你已经是腾云驾雾的人了,还要往上。”“我要站在地上时,也出人头地!‘他肯定地,”好像你父亲,名重一时,富甲一方!“”你很贪心,知道吗?“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爸爸奋斗了三十年,白手兴家,你呢?“”我想不劳而获!“他笑着开玩笑。
“离谱!”她摇摇头。“小心你这种心理害了你!”“不会,不会,”他一连串地摇头。“除了重实际,别忘了我也重感情,我会为感情而牺牲一切!”
“这不矛盾吧?”她笑起来。
“的确矛盾,‘他们已到了’蜀一‘电影院。”不仅矛盾,对着你简直还颠三倒四呢!“
“瞎扯!”她瞪他一眼。
康柏把脚踏车寄在电影院的后门处,只拿下了挂在龙头上的雪涛干。
“这是什么,刚才那川娃儿送的?”他拎到小曼面前。
“什么‘川娃儿’?别这么叫沈欣!”她摇摇头。“我虽不是四川人,生在四川也该是川娃儿咯!何况,沈欣可能比你大!”
“怎么可能,大学生怎会比我大?”康柏怪叫, “我今年二十五岁了!”
“沈欣是华西协合大学医科的,他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小曼始终保持微笑。“你知道手上的雪涛干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