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在乎他呢!”川崎峻的声音冷硬了些。“我只希望能帮姐姐找回幸福。”
“我已经很幸福了,你别替我担心。真没想到世事会这么变化,你竟然在转世后又成为川崎家的子孙,还记得前辈子的事。”她感叹。
“我也没想到。”他依稀记得死亡时的痛苦。“埋葬了姐姐之后,川崎家就陷进愁云惨雾之中。不久后,中日战争爆发,愚蠢的日本军国主义者竟跟德、意结为轴心国,还袭击了珍珠港,将自己卷进了世界大战中。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艰困,不时有美军轰炸机来丢炸弹,我就是在躲空袭时跟爸妈一道遇难的,川崎家仅有大哥川崎谦幸存下来。根据他留下来的日记记载,本来川崎家在台的产业会随着台湾被中国收复而不保,幸好他生母娘家的舅舅未雨绸缪的先将产业纳入名下,并在过世后,遗留给他,川崎家才有重振家声的这日。”
“原来是这样。”她不胜吁,眼神却出奇的明亮。“峻,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有光明的未来,去记那些没有意义。”
“我知道。”
“不过你能记得前世的事真的好神奇喔。”她不吝惜的赐下赞美,两眼因期待而晶亮着。“这也算是超能力的一种吧。告诉我,你是否还会别的呢?”
川崎峻莞尔,惠嘉跟前世当他姐姐时一样乐观,如果没有一颗宽大平和的心,大概没办法从心脏病的痼疾中熬到十八岁。
“有呀。”他骄傲的挺起胸膛,挽着她来到架子上一盆盆的兰花前。中指与拇指嗒的击出声响,奇异的事发生了,几株含苞的兰花纷纷在两人面前舒展花瓣,开成一片姹紫嫣红。
惠嘉满眼的不可思议,这一生还没见过这么奇异的事。
“你有花手指啊。”她眨眼道,美丽的菱唇扬起一抹俏皮的笑意。“有没有考虑当名园丁?”
川崎峻被她的话逗得哈哈一笑,全身充满着炽热的暖流。悲伤与悔疚交织的痛苦从体内抽离,剩下的惟有她陪在身边的愉悦。
“只要你希望,我愿意当你专用的园丁。”
他深情的凝视让惠嘉颈背抽紧。他不是那个意思吧?
“峻!”她警告的叫道。
“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他再不懂得把握……”他没有往下道,留下意味深长的余韵。
惠嘉被送回自己的房间里时,仍然在猜想他那句话的意思。
唉,这夜难眠。
???
胡国良震惊的瞪视着相框里的照片,许久之后,脑海里一团混乱的思绪忽地被一道光线贯穿,瞬间所有的混乱都得到解释。
他不敢相信有这个可能性,整桩事件大荒谬了,荒谬到让人难以置信。
但,等等。
自己所经历的事件本来就很荒谬,如果不是汹涌在心头的前世记忆释放出来的痛苦与甜蜜能量巨大到不容他否认,他会相信人有前世吗?既然这个都肯信了,那导演整个事件的川崎峻是那个出现在摄影棚里让他遍寻不着、害他受皮肉之伤、紧跟着失去自由的心的可恶小孩,又会荒谬到哪里去?
只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胡国良眯起眼,将相框拿得更近来研究。
惊惧且愤怒的逃离惠嘉后,他在川崎家的产业没有目标的胡乱走着。一种让他急迫的想离开的冲动驱使他走向车库。
当他坐进自己的跑车里,混乱的情绪奇异的平静下来,跟着醒悟到自已的行为很混球。
他怎么可以在吻了惠嘉后,还把所有的错怪在她身上,抛下她离开?
全是自己管不住体内的贺尔蒙,对她做出这种……冒犯的事,还怪人家出现在那里,害他失去自制!
现在该怎么办?惠嘉一定恨死他了!没有女人在被人强吻、错怪后,还会原谅那个可恶的男人!
虽然他是无心的……
再多的懊悔与自责都没办法补救她受伤的芳心,何况国良不认为自己准备好立刻面对她。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胡逸渊生命里最难堪、痛苦的记忆深刻的植入胡国良的生命里,影响了他对爱情的看法、及面对惠嘉时的态度。
爱情太痛苦了,所以他总是流连而不沉溺。直到遇见惠嘉,从未被任何女子敲动的心扉骤然响动。
在初次看到她的照片时,她便无声无息地潜进他心里,他当时还一点警觉都没有的嫌人家太过稚嫩,没提防到她会这么悄悄的进驻他心房,唤醒了埋藏在意识底层那份伤痛的前世恋情。
及至两人真正碰上面,由前世烙印到今生的深刻情意再难禁制。不管那些情绪曾经带给他多大的痛苦,他还是忍不住为她悸痛,浑身发着令他慌乱得想要逃跑的狂烈热度。
可不管他如何逃避,还是躲不过惠嘉,或者该说,是逃不了自己那颗为她跃跃滚动的心吧。
领悟到这点的国良,心情更加沮丧,茫然了许久才振作起来。
他终究不是那种只知逃避、不思解决之道的人。在知道避不过之后,开始用心思考整桩事件。
胡逸渊的惨死不是川崎兰的错误,他因此而怨恨她、进而排斥爱情,根本一点道理都没有。川崎兰从头到尾没有背叛过胡逸渊,甚至听闻到他的死讯后,受不了打击而猝死。
他该释然了。
理智上想得清楚明白,从前世过度到今生的郁暗心情并没有立刻消失。他很清楚心灵深处有许多阴湿的苔藓需要清理,在此之前,他还是没法面对随时都拥有撩动他欲望、刺痛他心灵的惠嘉。
况且还有许多事没弄清楚,其中最大条的一件事就是川崎峻怎会知道他与惠嘉的前世?
这太诡异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决定去找安排两人觉醒前世牵绊的始作俑者。一路走到他的房间,敲了老半天的门就是没回应。他试探的转动门把,门居然一推即开。
昏黄的灯光自半敞的房门流泄而出,从外头往里看,仅能看到起居室里的部分布置,无法窥探全貌,更遑论是确定主人在不在了。他犹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里顿时灯火大明,原来室内装有感应器,可自动开启照明设备。
他无心理会这高科技的装置,目光朝里梭巡。
川崎峻的房间十分宽敞,一进门是更换拖鞋的玄关区,樱花木铺成的起居室地板略略高于玄关区,国良脱掉鞋子往里走去。
暗金、橙色、草绿与深蓝四色可随意塑造座椅造形的沙发散置在和式的茶几附近,他越过它们来到起居室与寝区的拉门,由于门是半敞开的,站在门口即可窥尽川崎峻寝室的全貌。
里头空无一人,除非他躲在浴室,不然这间套房是大唱空城计没错。
这么晚了,川崎峻到哪里去?
虽然很不愿意做任何没有根据的推测,不受欢迎的念头像风一般不得拘束的扫进大脑。
他会是去找惠嘉吗?
想到惠嘉被他气得伤心哭泣,川崎峻适时出现安慰的画面,他不禁恨得牙酸。可一切都是自己找来的,凭什么埋怨?
他沮丧得想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在这时候扫到起居室书柜上的一排照片,双脚似有自己的主张般走近,发现全是些颇有年代的家庭合照。
看到熟悉的面孔,他忍不住一阵情潮翻涌。是与惠嘉极为神似的川崎兰,她娇弱的坐在椅子上,被自己的家人围绕住。
激动的情潮略略平复后,紧接着认出来的脸孔让他眼睛瞪大。
尽管认知到自己的前世是胡逸渊,但就像大部分人的记忆惯常保留发生在特定时空的情感重量,事件的细节则在时间流程里消耗流失,烙印在国良身心里的记忆也仅是强烈的爱恨甘苦,并没有细节部分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