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这丫头居然敢这样说他?
“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有那么可怕吗?”她不懂。“你不该是个笨蛋,会不了解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还要装胡涂。
“你……”她感到一阵绝望的痛苦,要怎么做他才愿意面对?
“你留的那张纸条……”他忽然道,墨镜也无法隔绝他眼中骤然一热的情绪,语气里有种困窘的急迫。“是什么意思?”
喝,原来他不是完全的不在乎呀。希望重新涌回心头,她抿了抿嘴,神气的睨向他。
“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呀!”
她以为他不识字,看不懂何谓字面上的意思吗?
“我知道字面上的意思。我是说……”他下颚收紧,每个宇都像从齿缝里挤出。“就那个意思吗?”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跟她玩起哑谜来吗?惠嘉双手抱胸,脸上浮现淡淡红晕,回想起当时写那张纸条时的心情。为什么那样写?连自己都说不明白哩。脑中的文思就那样冲出来,循着胳臂、手腕、手指、笔,一气呵成的流泄在纸上,没有丝毫的犹疑。
那是……她轻声叹息,说出他可以安心的话。“怕你会食言,写来提醒你。你是那样认为吧?”
国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没有回答。
他黯沉的脸色似乎有些失望哩。惠嘉在心里窃喜,决定逗逗他。
“还是你以为那是情书?”她笑。
“怎么可能!”他立刻且激动的否定。
“你有没有收过女生写的情书?”
“没有。”他闷闷的道,转动方向盘把车子转进一条岔道。“你呢?”
“女生写的没有。”她俏皮的回答,还朝他眨眨眼。“倒是男生写的,从小到大数不清收到有几封了。我可是个万人迷喔。”
他没回答,心里有着不敢苟同,像是无法相信姚惠嘉会有追求者。可是,该死的,如果他不是瞎了眼、聋了耳朵,当然知道她有追求者。据张英端那个八卦王在讲,不少政商界名流、富家少爷全是冲着她秀色可餐的姿容,想借拍广告的机会亲近她。
可借姚惠嘉的靠山还满硬的,由她的亲友团组成的亲卫队在政商法界跺一跺脚都会引起一阵小地震,早在她身上挂了个闲人匆近的牌子,要那些大小猪哥招子放亮点,姚大小姐可是朵价值千金的娇贵兰花,不是诚心诚意的青年才俊请勿靠近她三尺之内。
“如果你羡慕、嫉妒的话,可以把我写的纸条当成情书,喜欢的话,我有空再写给你。”她故做不经意的说,深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谢了!”他嘲弄的扯了扯唇笑。“我老得不屑玩这种游戏了,”
“那不是游戏!”她着恼的回答。“写情书不是年轻人专属的权利,多少文人都会在晚年时为心爱的人写些甜蜜的句子,譬如爱伦坡在妻子死后,还要掏出心来怀念两人的爱情,甚至在一年后,追随妻子长眠于地下。比起当年的爱伦坡,你可年轻多了!可别说你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这么大的方向盘你都握得住,稍早还说握着TT的排档杆时,能感受到手指都兴奋起来。比起方向盘或排档杆,一枝小小的笔根本不算什么!”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话都给她说完了,他能用什么堵她?
他以眼角余光瞄她,对她眼底的火焰感到既佩服又无可奈何。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吗?
他有什么好?为何苦苦逼着他?
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回答,不是她逼他,是他怯懦得一再逃避。
如果给好友知道,跟他们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胡国良不过是个爱情逃兵,连姚惠嘉这么单纯、年轻的女孩都招架不住,被吓得只想逃避,他们一定不敢相信吧!
他们心中的胡国良,应该是个情场经验丰富的浪子,不该害怕爱情。可他确确实实在害怕、在逃避。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未为任何女子动过情,一切只是游戏,而游戏他向来无惧,一旦玩真了,他发现自己连去想都心生犹疑。
尽管了解这点,也明白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国良混乱的心情仍没准备好回应一切。
他深吸口气,将慌乱的心情压至心中最底部,玩世不恭的叹息道:“不是有人说要写给我的吗?怎么变成我需要握笔了?”
“还好你没说你连‘看’都有问题。”她嘲弄的说。“不过,你以为可以光接受人家的情书,随便看看当消遣就错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偶尔也该投桃报李呀!”
她还真是得寸进尺呢!国良忿忿的想。
他连她写的一张小纸条都要困扰好几天,她居然还指望他能投桃报李,回她情书?
那段龙飞凤舞般的清丽字迹又在他脑海里浮现。
世上只有一种痛楚令我难以忍受,就是发现你竟然遗忘了对我的承诺。
他为何看得那么心痛,满怀愧疚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哇!”惠嘉突然的惊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当车子转进一条私家道路,眼前出现一栋两层楼的西式建筑。
这栋钢筋外敷石块的两层楼房,循欧洲贵族学院派理性主义的法则设计,外表造形是以拱窗为主的承重墙面,凸出的门廊陪衬两侧平面墙,正中央是一道希腊式入口,廊柱形式采希腊柱式。平面墙上的拱窗镶嵌着彩色玻璃,窗户空白处及山墙入口等处,有各种图案装饰。整体的感觉美轮美奂,也难怪惠嘉惊叹了。
但很奇怪的是,尽管前后期的拥有者都是日本人,右翼房舍却连接着西式的整齐草坪。
当惠嘉的目光落向建在草坪中间的温室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袭上心头,这里好像什么时候来过。
国良将车停靠在门廊附近,两辆前锋的公务车在他们之前抵达,工作人员正忙着卸下装备。他沉默的注视着惠嘉的侧脸,她的神情是那么澄澈与安静,年轻的皮肤光滑透明,一双时而透着慧黠的明眸微带诧异的打量着车外的景致,墨色分明的秀眉微微蹙着,像正为什么苦恼着。
他想起前天第一次来这里见川崎峻时,看到这栋房子受到的震撼。
他很确定之前没有来过,但当他循着地址来到川崎家的产业,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无数次;曾经看过那株石楠在花季时,满树开满的白花,吸引成群的蜜蜂、蝴蝶;曾经停留在那株老松下,翘首仰望阳台上的某个人。
甚至曾在那座温室里被一双似嗔还笑的羞涩美眸给迷住,那隐身在兰花里的娇柔身影,曾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到现在都牵系着他的心。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断的告诉自己,绝不可能。
可等他走进希腊式入口,迎面而来的每项布置、每个家具,都勾起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觉。他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有种转身逃走的冲动,屋子的主人却走出来喊住他。
“这里……”惠嘉娇喘了声,正想对国良说什么时,张英端敲着车窗的轻响打断了她。
国良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走下车,张英端十分绅士的为惠嘉打开车门,国良则将两人的行李取下。
虽然此地距离市区不远,屋子的主人川崎峻却留他与姚惠嘉在这裹住下,其他工作人员则每日往返。原因就跟这栋房子给他的感觉一样不明,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同意了,应该是可以拒绝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