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去看了我爸?」一起午餐时,成筠惊讶地问她。「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伯母给了我医院的住址,我就过去看看。」
成筠的反应只是耸耸肩膀。「我妈已经通知成睿这件事,就等他确定机位先回台湾一趟,至于去不去医院看他就再说了。」没等她回答,成筠继续接下去道:「我想先跟妳说声抱歉,为了前阵子我不分青红皂白就闯到妳家的事。那段期间我哥的脾气简直糟透了,简直和头暴躁的大熊没两样,后来我和詹能杰聊了一下,才知道是我误会了妳……」
「没关系。」
「幸好这些天有妳陪着我哥,否则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事来。」成筠顿了一下,才苦笑道:「那天我爸突然出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妳没看到我哥当时的眼神,如果不是我们在场,我想他可能会扑上去一把掐死我爸。
后来他甩头离开办公室,我们谁也不敢拦他。楼下的警卫说他开车离开的时速起码超过一百公里,把我和妈都吓坏了。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妳,有妳在他身边,或许他的情绪会比较稳定。」
凌依蓝回以淡淡一笑,搅动着咖啡没有开口。成一正住院后的这段日子里,她和成刚比以往更加亲近。虽然他没有对父亲再度出现的事表示意见,但有时她仍会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或是不语地凝视着远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打算追问,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给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如果他想说,那她自然会知道的。
「妳能原谅妳父亲吗,成筠?」她轻声问。
「我不知道。」成筠坦白地回答。「我爸离开那年我才七岁,成睿更小,只有四岁。我们对他的印象不算深,但大哥不同。每回我爸发酒疯乱打人,他就会冲上来护着我们,或是为了保护我妈而跟他打架,而结果通常是被揍得很惨。我们原本都以为我爸早就死了,谁知道他居然会……」
凌依蓝静默了半晌。「我昨天看到他,他的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是吗?」成筠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他那天一拐一拐的走进来,身上臭得十公尺外都闻得到,大概也只有我妈受得了。」
「妳仍然不打算去医院看他吗?」
「他都能丢下我们十几年不管了,我又何必急着去看他?」成筠无所谓地一耸肩。「倒是妳。妳这阵子经常陪着我哥,妳哥和父亲会不会不高兴?」
「无论他们怎么想,只要成刚需要我,我会一直待在他身边,任何人都动摇不了我的决定。」
她的眼眸清澈,声音轻柔但坚定,成筠知道自己不必再问些什么了。爱情会令一个人产生无比的勇气,即使周围有再多反对的声浪,仍然会选择坚持到底。在依蓝眼中,她看到了为爱情而奋战的力量。
「呃,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妳。」成筠清清喉咙,突然有些扭捏起来,「这阵子我和詹能杰相约吃了几次饭,彼此的感觉还不错,我想他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真的?」她有些惊讶,脸上的笑容却是立即的。「那太好了,成筠。能杰为人正直谦和,他一定会带给妳幸福的。」
「我和他才只是刚开始,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成筠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却掩饰不住颊上的红晕。「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妳说过的话。」
「我说过的话?」
「嗯,我哥说妳曾经建议我再去念书。之前我一直不以为然,但现在我却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我很喜欢摄影,但一直只是玩票性质罢了,与其再继续这么无所事事混日子下去,倒不如将兴趣转为专业,专心去学好这门技术或是去念书拿个学位,将来朝这方面发展也没什么不好。」
「我很高兴妳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但妳想这么做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能杰,嗯?」
成筠本想否认,见她了然的眼神又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或许吧!虽然他不介意,但我总不希望自己和他差太多。」她老实地承认,然后握住凌依蓝的手,表情诚恳地道:「我哥就请妳多照顾了,依蓝。从以前到现在,妳是唯一能安定他的情绪,令他感到快乐和自在的女人。
他虽然有些霸道,工作起来六亲不认,而且没品味到了极点,但他却是我最最亲爱、最最崇拜的大哥。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叫妳一声大嫂。」
凌依蓝怔了怔,看着成筠真诚的眼神。会有那么一天吗?虽然她和成刚重新恢复交往,但他却再也没有和她提过婚姻的承诺,她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又是如何?
结束了和成筠的午餐后回到办公室,她整理着明天要开会的文件,脑海里仍旧思绪缠绕。离下班的时间尚早,成刚这时应该还在公司忙着,也许她该再到医院去探视一下他的父亲……
此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头也没回地道:「小芳,下午的约帮我取消,我不回公司了。」
「连我也要取消吗,凌小姐?」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她猛地回头,成刚就斜倚在她的办公室门框。
「你怎么来了?」她又惊又喜地迎向他。
「妳的助理不在座位上,我就偷溜进来了。」他阖上门走了进来。「可以下班了吗?」
「当然不行。」见他挑起一眉,凌依蓝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我可以抽出十分钟的时间陪你喝杯咖啡。怎么样,成先生?」
「十分钟可能不够,如果妳愿意找其它时间补偿我,那我勉强可以接受。」成刚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朝她伸出手臂,她笑着走进他的怀抱,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感觉他的唇轻落在她的唇上。
「我刚刚和成筠通过电话,她说中午和妳碰过面。」他用下巴轻摩着她的发丝,揶揄地道:「我不知道妳们的感情变得这么好。」
「她到附近拜访朋友,就顺道约我一起午餐。她告诉我成睿过几天就会回台湾。」她犹疑了一下,一句话就那么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去看过你父亲了。」
她原本想婉转一点的,至少先试探他的想法,而不是这么直截了当,然而那句话却已冲出口。
她能感觉他微微一僵。
「是吗?」他冷漠地道,想要往后退开,她却不让他逃避问题。
趁勇气消逝之前,她必须尽快说出口,「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不爱听,但是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成刚浑身的肌肉依旧僵直,必然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再试着推开她,她祈祷那代表默许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气,她放柔了声音说:「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无法原谅你父亲,但是他在外头流浪了这么多年,现在的他已是个病魔缠身的老人,再也无法威胁你们了,难道你不能看在这个份上,别再这么仇视他?」
「如果我原谅了他,那么他所做过的那些事呢?全都一笔勾销吗?我和妈妈、弟弟妹妹这些年来所受过的苦又算什么?」
「你们是吃过苦,但是他也正在为当年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你母亲都能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他回到这个家了,你何苦还让自己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这并不能令你比较好过,不是吗?」
成刚神色木然,但她能感觉他的心正在天人交战,毕竟她不是他,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他将过去的一切化作云淡风轻。「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