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孙天宝身上的温度愈来愈凉,血愈流愈多。
她眼前突然冒出千万颗夺命的光芒,是不是迟了,不可以,她凄厉地叫着:“你不要死!”
她不能任孙天宝血流不止,方文意撕下衣摆,压住中伤处,没一会儿,白裙业已染红。
方文意哭不出声了,手抖了又抖,抱住孙天宝不放,看着孙天宝不醒,她把手上的戒措摘下,戴进孙天宝的小指,断断续续又咳又呕地对孙天宝说:“阿宝,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告诉你现在我已经嫁给你了,有杨正堂、小光及阿祖等人作证,我才不管法律上是不是有效,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赶快给我醒来,不要让我当寡妇。”
杨正堂是一个说惯笑话的人,看见方文意这个样,他竟激动得有想哭的冲动。
幸好那种熟悉的救护车声音从远处传来,杨正堂的泪刚好收回,而方文意觉得人间又有希望,“阿宝你可要活转过来!”
不过,若你死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去陪你的。
第一辆救护车将阿宝及方文意载走。
第二辆救护车正欲载走被铐上的卓子威时,叶咏曼走近阿威的身旁,勇敢地对阿威说:“……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而且我怀孕了,我一定会好好替你照顾这个小孩。”
卓子威听见这番告白,他从来没这么快乐过,是一种奇特的快乐。他竟然不是什么都没有,他意外地知道叶咏曼是属于他的,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小孩。
这一生他没有白活了!
他爱叶咏曼至死不变,前半段他已让她受太多苦了,后半段难道还要她背负不名誉的事。
反正任何一个罪名都可以判他死刑,都是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去受那些难堪的公开审判?
让众人指责,他是警队中的害群之马,是社会的败类。他何必?
他顺手抢了身旁警员的佩枪,连朝自己的心脏开三枪,心里默想着:学长,这是我还给你的,如果一认识你时,你就是检察官,那我应该不会这样对你又爱又恨。小曼,来生再见,我欠你的来生还。
叶咏曼亲见卓子威慢慢地躺在她的怀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有一丝的悔恨,他未死前她为什么总拿他最受不了的事攻击他?
他们虽相爱已久,但都在争吵中度过,还没享受到爱情的甘果,就要面对这种死别,她对着卓子威又说:“阿威,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死,你安心地走吧!我会等小阿威长大时,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卓子威的眼阖上,叶咏曼昏厥。
也许这才是他们的——
天长地久。
* * *
孙天宝一送到医院马上进入急诊室,但流血过多,血库的血储量不足,护士出来征询有哪个AB型血型的人愿捐血。
方文意第一个自苦奋勇,但测试后不可用。
杨正堂及小光刚好是同血型,平常吃得好,运动量又足,当然没问题。
只怕输血后,孙天宝会跟他们一样爱打麻将?
急诊室的手术灯一直亮着,方文意在外面来回地走动,心想着在阿宝的生死大关,她竟也只是能盯着手术灯的闪灭而已。
他现在怎样了?
想着阿宝跟她说过的无数话,他们几乎是无所不谈,大抵除了他在进行的案子不讨论之外,大小事全说与她听!
诸如,他念警专时,有个同学很铁齿的,他们就派阿宝当代表,想个法子整整那个同学,阿宝这个人,竟真的想到一个永远做不到的事,跟那个同学打赌。
阿宝告诉那个铁会同学——
如果你能“同时撸鼻涕,又能同时上大号”,一定要同时完成,全班同学请你吃一个月的中餐,否则你请全班吃一顿。
这样的问题乍听之下,一点也不难,但是永远无法完成,就这样他又赢了一回。
阿宝啊!你说过你不会负我的,说到一定要做到!
财叔见着文意的样子实在不忍,但是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毕竟阿宝是他的儿子,他宁可把这一切化做己身承受!
会在手术室前枯等的,全都是阿宝的生死至交,实在无人有其余的心思,再去安慰其他伤心的人。所以这种寂静,让文意连自己眼睛眨几下都听得见。
忽然,手术室的灯灭了,文意不敢动,她怕若是噩耗,后面尚有一道墙可以支撑着,她这个时刻是不能倒的,她还有很多事要替阿宝做。
医生护士陆续走出,向全体宣布:“孙天宝生命已无大碍,但还未清醒。”
文意觉得她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倏地追赶这个声音,小跑步过去,再问一次:“医生,孙天宝不会死对不对?”
这种问法基本上是错误的,哪一个人不会死?但医生了解方文意的意思,即笑笑地回答:“孙天宝暂时无生命的危险,这是一次成功的手术,而且病人的身体状况很好,很快就会醒来。”
方文意经过医生的肯定兼保证后,一颗心总算从高空中回归原位。
数小时以后,文意累得坐在病房的椅子睡着了,杨正堂刚好从外面买一些吃的东西回来,竞见孙天宝很夸张地在床上找东西。他好奇地问:“孙检,你在找什么?”
这一声出声,方文意也被吵醒,即刻立身靠近病床,握住阿宝的手。
孙天宝有气无力地一语道出:“我在找文意给我的结婚戒指,正堂,你是结婚证人,我告诉你,当时我的意识清楚,绝对有法律上的效力。”说着,说着,又睡着了!
这个人,不醒来犹自可,一醒来就说出这种让人坐立不安之事。
但,终于——
雨过天晴。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