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年前,若非为了取信杜家,东方戬从塔里带出终古镜到杜家展示,以致让狂风寨喽罗有机可乘盗走宝镜,也才在半途遇上狂风寨那第二高手。
他还记得那个雨夜……
奇怪,这么多天他不曾想过那冷血杀手,怎么今儿个突然想起她?是因为……那女子与翠雀一样,都吹得一手好笛音吗?
欵?他怎会在一瞬间,将风临玥和东方翠雀联想在一块了?
东方翠雀那么单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怎会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风临玥?虽然他并未亲眼见识那风临玥有多无情,不过,仍不能不提防。
毕竟那风临玥是能为了心情起落,而对自己部下毫不犹豫动手的人……
怪了,怎么今晚他一直想着不相干的外人?他想的,应该只有东方翠雀而已。
摇头嘲弄自己多疑,东方戬一面俐落踏着正确步伐入阁,小心别踩错陷阱启动机关招来攻击,一面盯着怀中朝他展露绝美笑靥的可人儿,再也不移开眼。
最后,东方戬来到塔顶,将她放下,牵执着她,在摇曳烛火映照下,一同步向长廊末端。东方翠雀虽然疑惑眼前无路,脚步依旧没行迟疑地跟上他。
而当东方戬按下墙边不起眼石板,以为到底的长廊尽头石壁突然移开,出现一间不算小的密室。
密室中,有书卷,有兵器,但,隐隐发着光芒、让人无法不注视的,是密室中央,铺着鲜红绸缎的小茶几上,竖立一面只有掌心大的古朴镜子。
单调的铜镜,外围没有丝毫花纹;甚至铜镜本身,若非那股奇特的光芒环绕,镜面雾蒙蒙的,倒是与寻常镜子无异。
东方翠雀有些不解东方戬带她来此的用意。
“传说这面宝镜由天人打造,能知天命,卜吉凶:听说当年大禹治水,便是以此镜之力改变河道;若懂得如何使用,甚至能改变龙脉气象,坐拥天子之位。”
她心头一惊,双眸讶然回望;他告诉她的,是多么惊人的秘密?
东方翠雀虽曾听侍女提过,腾龙堡中藏有稀世珍宝,不过她从没特别在意;没想到他倒先对她说明白了。
“它就是外人争得头破血流、也是咱们东方家誓死护卫的——终古镜。为了这面镜子,我们腾龙堡与狂风寨缠斗数年,始终无法了结。”
你能使用它吗?若能,别说是这东北第一,不,就算是天下第一,你不也能轻松获得——她眸中闪烁着的疑惑,他一目了然。
她还没在他掌中写完问话,他抢先开口反问:“我要那虚名何用?”
东方戬伸手向前,将镜子取下交付她手心,轻笑:“我毋需追求那些。”他从没意思让自己涉入那争权夺利的世界。
天生骄子,他不缺名利富贵,不缺权位荣华,他想要的,只有宁静。
“守护宝物,对我而言,只是沉重的传承负荷,我要它无用,却也不能置之不理。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许它落入贼人手里,沦为不义之徒的工具。”
它……既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却人为何告诉我这些?
奇怪的事发生了——她心跳加速,脑中隐隐作疼,彷佛在警告她,不该再听下去,否则,将后悔莫及!才写完,她便陡然放开他温热手掌。
自心底窜出一股寒意。这是怎么了?这儿变得好冷!
她双手不由自主抚上胸口,想压抑彷佛即将爆炸的狂乱心惊,连退数步,未曾有过的战栗感陡然涌上。她低垂下头,努力不让他发现她的失常。
她该欣喜他的信任,可是,有道熟悉女声不断在脑海阻止她。
别听!别听!别听——
“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他哑然失笑,有些尴尬。看她宛若受惊的野兔,他倒有些不明白。是他太会隐藏自己,还是她太迟钝?
“你不懂?呵……因为我比谁都相信你。我不希望对你有任何隐瞒。”
她如此害怕,总不成以为他会杀她灭口吗?他不是在吓她,是在与她分享他的所有啊。“腾龙堡内,我只告诉你一人,关于终古镜的秘密。”
为了守护古镜,打小,他防人防得比谁都紧,除他死去的爹,及打小代替父亲照顾他的潘管事外,他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直到她出现。
“此镜是东方家秘宝,腾龙堡传承之物。镜在人在,镜毁家亡。这是东方家家训;而我,对此镜立誓,今生,唯有你——”
他将她拉回怀中,搂紧她闭上双眼,用身躯感受她的存在,笑得真诚。
“今生,唯有你东方翠雀是我的妻子。但愿此誓与镜同,长长久久。”
头痛欲裂,东方翠雀再也无法漠视脑中炸开的讯息,猛地推开他,抱着头,身子一软,眼前一暗,跌落地上。
“翠雀!怎么了?”东方戬及时搀扶她,但东方翠雀却陷入全然失神。
半昏半醒中,东方翠雀终于想起阻止她的女声是谁—那是她自己!
意识逐渐飘忽,她只听见另一道冷酷男声,开始萦绕脑海中,声响越来越大,不断重复:当你听完终古镜的所有秘密时,你就会想起一切。
记得,取得终古镜,交给我!
眼前飞掠无数景象,由小到大所有经历。有二十年来,她病重而瘫痪床上的娘亲,有严苛训练她一身绝世武艺的父亲,以及从来只是怨恨看着她的异母妹妹。
最清楚的一幕,则是停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
小溪旁,竹林里,她如同往常一样,奉父亲命令杀了人,正痛苦地以笛声吊祭她手中无数冤魂时,却遇见那个与她截然不同,光明坦荡的伟岸男子。
她夺回对她无用的宝镜,还给了他……
是了,探究一切,全因半年前初遇的那一天—
狂风寨的风临玥,从小,便不得不听从寨主爹爹的命令。
出身中原武林世家的娘亲,只是父亲众多妻妾中的一名。自她有意识以来,她因病瘫痪昏迷的娘亲,就被爹扔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置之不理。
她总是羡慕看着爹与大娘如何宠爱他们的女儿、风临玥的异母妹妹,她却只能隔着栅栏,盼望有一天,娘能醒过来看她,即使只对她一笑也好。
没人关心她,也许,这世上会关心她的,就只剩她那昏迷的娘。
于是,她努力习艺,博取父亲欢心,好让爹答应请大夫医治娘的疾病。娘虽从没睁眼看过她,没亲手抱过她,可她只要还能瞧娘亲一眼就满意了。
妻妾众多的爹,原先没认她这妾生之女,视她如陌路;但她练武后,爹称赞她天生聪颖是人才,给她护身玉笛。好不容易她才让爹看重她,知道她的存在。
看似没任何危险的乐器,在她手中,不但能奏出令人神醉的美妙音乐,也能成为致命武器。
起初,她以为爹总算对她有些关爱了,直到她第一次,奉命杀了未曾谋面的地方官员为止。
她让人紧紧揪住不放,对方口中朝她立下恶毒诅咒,以及用到死也不曾合上眼的怨恨视线瞪视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亲爹命她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双手染血恶心黏稠的感觉,从此抹灭不了。她——成了杀人凶手。
自始至终,爹只拿她当成可利用的棋子,她却傻傻地想获得不可能的父爱。
但,当她爹答应将她娘从牢中释放,让风临玥出生以来,得以感受娘亲的存在时,握着娘亲毫无知觉的枯瘦手臂,风临玥却被迷惑了。她一直想见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