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穆冲云动也不动,只是阴鸷盯着那黝黑柔顺的发束。按既定计划,他该开心接下她的心意,而后随便要了她,让未经人事的她屈服于磨人情欲中,只能意乱情迷地乖乖听令于他……要欺骗一个女人的心易如反掌。对俊美无俦、善使诡计的穆冲云而言更是轻而易举。可他却忽然想珍惜她?他生平首次遇见不是为了向他索求而亲近他的这个女人,她一片赤诚烧烫他的冷情,也烧痛他的心。
他承认他一直想要她,但更希望能保护她如宝玉般无瑕。即使她愿为他付出一切,可他不想玷污她的圣洁。他突然不愿将她卷进他的计画。
“啪”地一声,穆冲云猛力将她手上那细心扎好的发辫打落地上,看也不看一脚踩下;又使劲推开她,神色更为暗沉。“看来你似乎太自作多情,我对你好些,你就痴心妄想了?爱看着我,那你就去远远看着吧。你是圣洁的巫女,离我远一点;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
经他大喝一声,她才意识今晚自己确实犯了他不在人前与她多谈的忌讳,望着那她花费七天七夜诚心祝祷的发束被他弃若敝履,连正眼也不瞧;她心底早猜到他不可能接受她的情意,却还是禁不住苦楚落泪。
天哪!她怎能如此忝不知耻的缠着高高在上的元帅倾慕爱意?
何况,他已有喜欢的对象不是?那个迅雷元帅啊……藤方域是猲弋第一美人,她凭什么和人家比?她贪心奢望的结果是徒然自取其辱。
“香尘--失礼!今后绝不敢逾矩!”呼啸冷风吹过,她原就失温的身子早冻的几乎无法移动;不愿让他见着她泣不成声的丑样,香尘含泪咬牙转身,难堪的想逃离当场。可是……她怎么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步香尘掉头离开前一刻,穆冲云看清她泫然欲泣失色娇颜,心生不忍就要追上前,却见她身子晃了晃,暂态像断线人偶般倒地……“香尘!”
“为何元帅不肯接受她的心意?若她愿意献身给元帅,就正如元帅所预期不是吗?”穆冲云副将谷尔拿着一束沾了泥沙的发束立在一旁。
踏前一步,谷尔对于元帅的反常始终耿耿于怀。以前元帅身边女人不虞匮乏,但自从元帅守护步香尘之后,几乎不再接近别的女人。
“现下藤方域中计潜入西骊,我们也放出她潜入西骊的消息,相信她此行凶多吉少;而辛少瑜被引诱前往攻打东照,日前对上东照王家传说中那个御龙公主缙云亮,已陷入苦战,三大元帅的兵力已落入穆元帅手中。接下来只等破除猲弋陋习迷信,打垮巫医巫女,元帅大业就成功一半。”
“现在我不想谈这些。退下吧!”夺过那束青丝,穆冲云显得不耐。“计画是我亲自拟定,我会不清楚细节吗?要你多言?”
“元帅一手将步香尘扶为淩驾所有巫人的巫女,猲弋上下对她言听计从,奉她为惟一神人,该是开始执行最终计画的时候扯下步香尘,所有人民就再不会相信任何巫人的话,从此只听令元帅。”谷尔向来比谁都清楚元帅的果决,可现在他却惊觉元帅变了?他非进谏不可。
“要坏她贞洁,任何男人都行;可元帅你却下令守护她,不让别人亲近她,这是反其道而行。要一鼓作气将巫人消灭殆尽,步香尘是关键。”
穆冲云无法克制恼怒,手指营门下达命令。“住口!给我出去!我的命令不会有错!她的生死由我决定!即是谷尔你也不许干涉这事!”
恼羞成怒,穆冲云几乎就要失控;谷尔眼见劝说无效只得悄然退下;最后语重心长说了:“请别忘了你是猲弋第一的骁勇元帅穆冲云。”
穆冲云静坐床沿,凝望床上安详沉睡的步香尘,伸手轻柔拨开她额前汗湿的淩乱刘海,抚弄她失了血色却更为白皙剔透的姣美脸蛋。她脸上尚未风干的泪痕让他意外自责起自己对她的态度是否过于刻薄。
“香尘,你可知道,为求一统猲弋,我曾立誓绝不动情。”他嗫嚅低语,看来像对她吐露心声,实则在告诫自己。
“选你为棋子,不该是失策。”起初为了瓦解她戒心而私下对她温柔,谁知时间一久,他也惯在她面前卸下冷漠伪装;他早该警觉的。当她对他敞开心,依赖他守护、追逐他身影时,他再无法冷静面对她的纯真。
“你虽聪慧过人,可以前我不认为你会成为我的威胁。”
过去他总对各家自动送上门示好的女人来者不拒,反而利用她们为他套情报、散谣言,掌握各家动向,设陷阱、埋伏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于处置她们,他向是没利用价值就丢弃,毫不留情。
可方才还未想到一旦失去了她这听话巫女也许会让计画全盘崩解,穆冲云见到她憔悴样子时,第一个念头却是希望她能多关心她自己。
凡事总以大业为前提的他,却猛然发现在他心上她更重要。
对她产生这异样感情太危险,也太不应该。“连我也像那群愚民一样,迷上你这个假巫女?这哪有可能?”心头涌上莫名恐惧,穆冲云不信自己对她会无法绝情。“谷尔说的没错,你只是助我铲除巫医的棋子,我能创造一个高高在上的步香尘,自然也能创造出第二个,第三个。”
他冷笑着,目光变得混浊,表情更为晦黯,他突然凶狠出手捏住她白玉颈项。“即使没有你,我顶多重塑一个新巫女,让我统一猲弋的心愿再拖上几年。可如果让你活着撩动我的心,将来你也许会成为我的致命伤--所以,假若我无法断然利用你,自然不能留下你!”
穆冲云单手掐紧她在被窝中才热暖的纤细颈子,看着她仿佛一握就碎的脆弱娇躯,以为自己能轻易杀她,却发现另一只手中陡然传来剧痛,叫他不得不突然松开她;垂下头,他看着手上刚从谷尔那里夺来的发束。
那股诡谲恐惧始终在心头盘旋不去,他……下不了手。
“该死!”为何他选定的这颗棋,会让他难以动手?他是弈棋者,应该是掌控大局的人,怎却无法要了她的命?
倏地站起身,穆冲云头也不回,大步离开营帐。香尘真能如此影响他,那他更得亲手毁掉香尘才行;毁掉她,他就再无弱点。现在他只是思绪乱了点,再过些时日,他自能厘清脑中真正想法。所以,再缓一段时间。
“我早抛弃所有情感,所以不会动摇的。不杀你,是因为时候未到;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能狠心……”
自香尘示爱被拒后,穆冲云不再像往常一样教她念书,也不再谈论他的建国理想;即使明知自己破坏两人和谐关系在先,可香尘仍无法遏止思念。她该死心。反正身为猲弋巫女,原就该按惯例守着她的圣洁,不该倾心任何人,只是……她就是没法子不想他,不在乎他;守身如玉,只为了他。
他若要她当个好巫女,她一定听令,只求他别这么不理睬她。
然而当她听闻藤家族人主动计画将藤家那美艳绝伦的藤方域献给冲云、而冲云也欣然允诺时,她再也无法止息泪水。“他要成婚了……”
她总以为自己能痴痴守在一旁看冲云成就大业,但现在她确认自己错的离谱。这份难以言喻的心痛和不甘愿,就是……忌妒吗?